黑天星的话,不由听得方梅影怔住了,觉得这个边僧确是不简单,飞剑全靠着以气驾驭,他在分神御敌之际,精神无法集中,自己才能用宝刀劈落下来,如果他专神驭剑,自己万不是敌手。
可是这三个年青人要抵挡他的钢杖很不容易,自己如果也下去帮忙,则他猝然放出飞剑时,又无法兼顾,因为飞剑来去之势极速,非全神凝注,无望一击而中。
又撑了一段时间,晏四等三人对白天星也不如先前轻松了,因为边僧不但劲道强,耐力也是惊人。晏四那边的刘家姊妹太弱,完全靠他一个撑持全局面。先前靠他灵巧的身法,似乎还略占上风,时间一久,反倒被对方累得喘吁吁的。
方梅影看情形不对,只好招呼黄秋枫与周菊人道:“二哥!菊妹,我们不能落败,必须倾全力一搏,一定要使这些边僧中形成自相残杀之势,必要有一方落败,否则就全体都死定了。”
周菊人与黄秋枫也看出事态紧急,只是不敢轻动,听见方梅影的招呼后,立刻分头运剑加入战圈。
黄秋枫与晏四联手,周菊人则助谢文龙等人御敌,也因为他们的加入,使情势扭转了一点。因为彩虹剑是软兵刃,不易着力,一剑刺过来,钢杖即使迎触上了,也无法将它震开,而且剑刃倒卷上来,仍可以有伤敌之功,使得两个黄衣边僧十分伤脑筋,也不敢过分去逼迫别人了。
高人凤借机喘口气,然后朝谢文龙提示道:“大哥,这是个机会,你快把杀手施展出来。”
这句话使黑天星神情为之一震,赫连与谢文龙对手的情形已家传户晓了,谢文龙用刀锋砍了赫连很多下,都破不了他的护体气功,可是后来一刀背却击倒了赫连,不用说,这必然是一着极为厉害的杀手。
所以一开始拼斗时,他对谢文龙特别注意,绝不给那柄大砍刀有近身的机会,然而现在有周菊人的加入,情况已改变了,黄衣宗门下也练气功,却不如红宗精纯,御普通的万剑还行,象彩红剑那种利刀仍是具有威胁力的!而且气功是以柔克刚的功夫,彩红剑是软兵刀、用的也是柔劲,以柔对柔,气功的效能大为降低。
如果周菊人用彩虹剑缠住他,再让谢文龙杀手进攻的话,情形就不乐观了。情急之下,他向白天星招呼叫道:“师弟,你加点劲,先解决了他们!”
周菊人对这几个人的实力颇有了解,年轻一代中,刘氏姊妹较弱,谢文龙与高人凤只比老一代的稍差一点。
因此他认为白天星那边比他轻松一点。殊不知黄秋枫的那支只连剑比什么都难斗,招式凌厉,内力深沉,有好几次锁住了白天星的钢杖,必须力夺才能脱出来。晏四无影神拳防不胜防,最差的刘家姊妹,那一对剑也不时在找气隙进招。
白天星比他还苦,身上已挨了几剑,幸而都是皮坚肉厚之处,仗着有气功,还不至受伤。
因此白天星听见师兄的招呼后,苦笑一声道:“师兄,如果解决,我还会拖吗?再打下去,我被逼得要冒险施展飞剑了!”
由于战况紧张,黑天星无暇他顾,听见白天星的话,才知道师弟的处境也很危急,连忙叫道:“不行,那婆娘守在旁边,这种情形下出剑,只有我们吃亏。”
白天星道:“以一敌四,拖下去吃亏更大!”
黑天星略一迟疑才道:“那我们约好,同时放飞剑,那婆娘只能照顾一边,只要有一边奏效,事后再合我们两人之力对付他们,就容易打发了。”
白天星道:“行,你先准备着,我找到一个适当时机就通知你,务必要同时发出。”
这一来方梅影可着急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劈下一口飞剑,而另一边对敌的人,势必悉数丧生于飞剑之下,然后他们两人会合,我就惨了!
黑天星唯恐时间拖久了,被对方又想出应付之法,看到一个空隙,将谢文龙的宝刀挡开,撞向周菊人的彩虹剑上,然后奇吼一声,发施放飞剑的口令。
立刻两道碧蓝的光华由他们的口中喷出,绕向面前两堆敌手。
方梅影早就在作准备,可是她也明白以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劈落其中的一只,也只能救一边的人。
在这两拨人中,她最关心的自然是晏四,可是她却选了黑天星那只飞剑夺剑急劈,因为她明白,谢文龙兄妹的生死在晏四心目中的重要性,他们无异是他的子女,如果牺牲了这两个年轻人,晏四会永远不原谅她的。
再者晏四这边还有一个黄秋枫,以他的剑法造诣,说不定还有办法挡一下的。
双方的势子都相当急,方梅影是看准了再下手的,一剑劈个正着,叮然声中,碧光化作一片星雨飘散。
晏四那边则因为黄秋枫正在决斗场中,起手略迟,一剑砍了个空,碧光透过他的前心,又由后背穿出,继续向晏四冲刺而去。
黄秋枫居然没倒下来,仍能挺着剑追上碧光,运剑横扫,将碧光的去势撞偏,碧光兜了个圈子,又向晏四追去,黄秋枫已身受重伤,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支持着他,居然又追了上去,再度撞开碧光,保住了晏四。
由于飞剑出手后的一番紧张搏斗,大家都停了下来,看着黄秋枫与碧光缠斗,黄秋枫的彩虹剑虽然坚韧,却因为是软兵刀,只能将碧光磕开,始终无法将它击落。
白天星则因为晏四等人停止了搏斗,得以全心全意,运气驭剑,他的目标也改了,专一对付黄秋枫,准备先解决了他,再去杀戮别人。
等黄秋枫与碧光缠拼了几个回合、方梅影才想到去接应他,可是她举起手中的断玉匕首,发现只剩下一个秃柄,原来那一着急劈,用力过巨,使飞剑与断玉匕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碧光之势更盛,黄秋枫却支持不住了,方梅影急叫道:“菊妹,把你的剑给我!”
周菊人本来是呆呆的,听见方梅影的叫声后,倏地警觉过来,却没有把剑送给方梅影,自己一仗剑冲了过去,方梅影急叫道:“你不行!”
叫得虽快,也阻不住周菊人的动作,她冲到黄秋枫身边,碧光也刚好同攻而至,黄秋枫正待运剑斜削,却见周菊人站在旁边,正好在他剑势范围之内,唯恐伤到她。手下略迟,碧光掠颈而过。
一颗头颅滚落了下来,鲜血洒满了周菊人一头一身,周菊人乍见黄秋枫断首,呆了一呆,碧光再度回转,在她头上一绕,两具尸体倒成一堆!
顷刻之间,两位人杰身首异处,白天星默运碧光,继续去追杀晏四时,夜空中掠来一条人影,手起剑落,将碧光劈落了下来,接着伸手一捞,握住了碧光。
白天星大惊失色,拼命运气想将碧光收口,可是那人握得很紧,碧光在他手中如同一条小蛇,乱挣乱夺,就是无法脱离掌握。黑天星见势不妙,虎吼一声,抡杖急逼,朝那人攻去,想叫他分心而丢开手中的飞剑。
谢文龙的动作也很快,宝刀一翻,跟着进去,黑天星只顾攻人,没防备谢文龙接踵而至。
钢杖才推出一半,谢文龙的刀光已至,他咬牙抡起另一只空手,想硬挨一刀的,谁知谢文龙刀势忽变,居然反过刀背,横推进去,用的正是杀赫连的杀手,三枚击住刀环的钢蒂恰好印在三处大穴上。
逆穴的手法,加上抢刀的劲力,连中三处大穴,黑天星痛吼一声,身子平倒下去,口中鲜血直喷!
白天星拼命运气想收回飞剑,忽见师兄遇害,情急之一下,大叫了一声,也因为这一叫,气脉中断。
那人手中的碧光静止了下去,他随手一丢,抛进了旁边池塘里,然后冷冷地道:“你认命吧,此刻你与飞剑之间的气息已断,再也收不回去了。”
那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白天星目射凶光,怒声叫道:“你是谁,居然敢破了我的法宝?”
那人本来带着面纱,这时缓缓地取了下来,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淡淡地道:“你看看我是谁?”
这边的人都认识,她正是龙琦君去而复返。白天星却不认识她,怔了半天,才愕然地道:“你究竟是谁,我不相信你这点年纪,居然能接住飞剑!”
龙琦君淡淡地道:“事实俱在,你爱信不信!”
白天星又任了一怔道:“用这种方法破剑,除非你也练过飞剑。”
龙琦君摇摇头道:“我没有练过,也不会去练这种杀人,的凶器,不过我也不会怕它。”
谢文龙这才过来道:“龙小姐,幸亏你来解了围!”
龙琦君轻轻一叹道:“我回家之后,才接到急报,知道各位受困,更知道有两个会使飞剑的边僧,唯恐各位受害,连忙起了来,可惜已退了一步,否则黄大侠与周大娘也不会遭受毒手了。”
谢文龙道:“小姐走了之后,我们也得了通知。”
龙琦君道:“我知道,是冯国栋与史云程来通知的,在路上还碰见他们,因为不愿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才没有问问他们,否则我就留下不走了!”
晏四将周菊人与黄秋枫的尸体搬到一边,泪水盈眶,哽咽道:“我们得到警告,还是不太相信,想不到世上真有剑仙一类的人物!”
龙琦君道:“剑仙是没有的,这飞剑却是一种内功。”
方梅影道:“不是内功,我劈下一只,是真正的剑。”
龙琦君道:“不错,那是一只寸许长的小剑,以精钢炼成,十分锋利,平时藏于腹中,伤人时就吐了出来,以本身的真气控制行动,是一种下乘的武功。”
白天星怒道:“胡说,这是一种最上乘的功夫,你们中原有几个人会的?”
龙琦君冷笑道:“你们专门练吞刀叶剑的鬼门道,所以才会这种不入流的武功,中原的功夫不限于用剑,即使喝一口水,用内功逼射出来,也有同样的威力,岂不比你们高明得多。”
白天星证了一怔才道:“飞花摘叶,倒是听过,只是不相信中原有这种高人。”
高人凤忽然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就练过这种功夫,要不要试给你看看?”
白天星一怔道:“你练过?为什么你先前不施展?”
高人凤道:“那时我不知道你的飞剑有多大的成就,所以才想试你的功力,现在我觉得你能以气驭剑能达到这种境地,倒是不容易,现在我可以让你开开眼界。”
众人不知道他闹什么电,怔然地望着他。
想了一下道:“不行。我这样对你施展,等于是杀死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我做不出这种事,最好我们对比一下,你用飞剑,我用气功。”
白天星道:“我的飞剑已经落到水里去了!”
高人凤道:“你可以捞上来,吞下去,重新与本身气脉连上感应,然后我们再比。”
白天星不信道:“你有这么大方?”
高人凤笑笑道:“你杀死我们两个人,我要替他们报仇,非叫你粉身碎骨不可,因此我得给你这个机会。你把剑与本身气息相合要多少时间?”
白天星道:“大概要一刻功夫!”
高人凤道:“行,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辰。”
白天星走到池边要去捞剑,龙琦君道:“高先生,这可不是开玩笑,刚才我是出其不意,才能截住他的剑,否则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高人凤道:“我有把握,必须让他死而无怨!”
白天星唯恐变卦,连衣服都不脱,噗通一声,跳进池里。谢文龙道:“高兄弟,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高人凤道:“大哥,你相信我一次,我绝不会放过这个边僧,如果不叫他尸骨无存,我也对不起死去的菊姑与黄师伯。当然此刻搏杀他是省事一点,可是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叫他吃点苦!”
水花一翻,白天星湿淋淋地钻了出来。高人凤道:“你找到剑了没有?”
白天星道:“我到了,我已经吞了下去!”
高人凤敞声大笑道:“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答应你了,难道还会变卦吗?”
白天星不理他,就坐地下,默默运气。龙琦君还是不放心,低声道:“我看还是现在一剑杀了他好得多!”
高人凤脸色转为阴沉道:“不必麻烦,他活不了多久,尤其是在水中吞剑,总免不了要喝两口水,我敢担保他连半刻工夫都挨不过。”
刚说到这里,白天星忽而胜现痛苦之状,一跳老高,想扑过来拚命,可是才冲出一步,就猝然倒下,口中鼻中流出了黑血,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大家都怔住了,要不了多久,白天星的尸体也开始发生变化,成为一滩黑水,眼看着就消逝了。
最后只剩了一架骷髅,被衣服盖住,高人凤走过去,用剑尖挑开衣服,在骷髅腹中拨出一只寸来长的小剑,撕下一块衣服包了起来道:“四叔,拿这个来作菊姑与黄师伯的祭灵之物吧,我们总算替他们报了仇!”
雅鲁达等那群红衣边僧见白天星突然化成了一堆白骨,以为高人凤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术,尤其是他们本身迷信忌讳甚多,更对这件事生出了恐怖之感,一个个喃喃闭目诵经,祈求神佛的保护。
高人凤见状知情,乃向雅鲁达道:“大师看得很清楚,并非是我们有意杀害人命,实在是被逼而如此,两位贵师叔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
雅鲁达此时对高人凤象神魔一般的畏惧,战战兢兢地道:“高大侠,他们与小僧等并非同一宗派,虽然在称呼上是师叔,却役有任何关系。”
高人凤淡然一笑道:“这个我明白,他们对各位不仅没有同门之谊,而且还有加害之心,我并不是怕各位替他们报仇,而是希望各位回去之后,将经过情形据实转告,以明是非。”
雅鲁达忙道:“那是当然的,小僧想黄教门中绝不敢管他们出头报复,而且他们也胜不过大侠的法术。”
高人凤微笑道:“大师以为高某是用法术杀死白天星的?那就大错而特错了,他是中了毒。”
雅鲁达愕然道:“大侠根本没有接近过他,如何能施毒呢?”
高人凤道:“我并没有对他施毒,是他自己沾上去的!”
雅鲁达自是不信,高人凤乃指着池水道:“毒是在池塘里的,那是本园旧主人凌寒梅施的毒,是一种极厉害的化骨剧毒,溶入水中后,毒性更强,提督衙门前些日子死了一名公人,也是中了池水之毒,今天我们要杀死白天星并不困难,可是我见到池塘就在旁边,他练成的飞剑刚好也被龙小姐丢进了池塘里,才临时触发灵机,利用叫他取剑的机会,把他送上西天。”
雅鲁达这才明白了,可是又有点不信道:“黄教门中对用毒很在行,他怎么毫无知觉呢?”
高人凤冷笑一声道:“中原人杰地灵,不管在哪一方都超出边地很多,单以用毒这一项来说,这池中的化骨散无色无味,着体全无感觉,连大罗神仙换上了也难免一死,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
雅鲁达低头不语,高人凤又道:“本来他应该有点知觉的,可是他入水之后,专心捞取沉剑,得手之后,又怕我反悔阻扰,在水里就把剑吞下去,一定也会喝下两口水,毒性发作时,内外交攻,更快一点,所以他到临死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的!”
雅鲁达合掌拜了一拜道:“高大侠机智过人,虽以内情见告,但以小僧之见,回去后,仍以宣布他死于大侠法术之下为佳。”
高人凤道:“这是为什么呢?”
雅鲁达道:“黄教门中专以符咒制人,有时颇为著效,以法制法,可以生其畏惧之心。”
高人凤道:“我们并不怕他们寻仇生事。”
雅鲁达道:“就怕朝廷借此二人之死为由,使边地教民来与各位为难,掀起事端。”
谢文龙点头道:“这倒有道理,朝廷对我们已有疑心,为了不刺激人心,一定会利用边地武林人物来找我们麻烦,好实行其驱虎吞狼之计,借法术以立威,消止其仇心,亦息事宁人之上策。”
高人凤想想道:“大哥这么说,小弟当然无法反对,只是我再也没想到会成为高法师的!”
虽然这是一句笑话,但由于周菊人与黄秋枫之死,大家都很沉痛,没有人笑得出来。
谢玉茜先瞪了高人凤一眼,然后问龙琦君道:“龙小姐,亏你赶了来,你是怎么得讯的?”
龙琦君轻道:“是九格格给我送的信,她怕各位无法抵挡,亲自上门来向家父求救。”
谢文龙道:“龙大人有什么办法呢?”
龙琦君叹道:“家父得讯之后,既痛且怒,但他老人家是忠心朝廷的,要他领兵来为各位解围,他是做不到的。”
谢文龙道:“是的,我们也不希望他这么做。”
龙琦君道:“家父内疚颇深,因为谢大人是他一手引进而且晏老先生也是他再三恳请,才陷入这种困境,他唯一的办法是立即驰赴和亲王府邸,力保各位清白无辜。”
谢文龙道:“那不会有用的,和亲王并没有握住我们谋叛的证据,完全是想以莫须有的借口坐我们入罪!”
龙琦君道:“家父也知道此举希望极微,但这是他唯一能尽的力量,他准备万一不幸,各位遇害,他就自刎朝门,一则以尸谏来为各位申冤,再则亦以此报答各位。”
谢文龙感动地道:“大人知遇之恩,山高海深,谢某肝脑涂地,亦无法报恩于万一。”
龙琦君忙道:“谢大人别这么说,你是个淡泊名利的好汉子,晏老先生更是江湖前辈,为了帮你报恩,不是家父的关系,你们怎会惹上今天的麻烦?”
谢文龙沉默片刻才道:“什么都不必说了,谢某以后再也无法为大人效力了!”
龙琦君道:“发生今天的事情后,家父自然不能再借重了,而且家父也不会再任现职,只要知道各位安然无恙,明天家父就上表奏请归休。”
谢玉茜恨恨地答道:“和亲王那老家伙真不是玩意儿,我们帮了他多少忙,他却如此对待我们!”
谢文龙道:“这不能怪他,他也是奉命行事而已,御书房里策谋的那些大臣们如何决定,他就如何执行,何况我们的朋友中,确有一些前朝遗民志士,人家为防患于未然计,做得并不过分。”
谢玉茜道:“我知道得比你清楚,九格格对我说了,那些智囊都是他的门生亲友,所有的决策他可以做六分主。”
龙琦君笑道:“这倒是不错,军国大计和亲王可以做六分主,皇上倒只能拿四分主意!”
谢文龙道:“那他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站在人臣的本分,他应该是为江山永因而打算的。”
谢玉茜道:“这么说他陷害我们还是对的了?”
谢文龙一叹道:“他没错,我们也没错。错在我们名气玩得太大,以一个提督衙门总巡捕的卑微小职,居然名动公卿,自然会遭忌了,如果我守本分一点,象前几年那样,哪会有这些麻烦呢?”
龙琦君想了一下才道:“和亲王对各位猜忌,实际的对象只有一个谢大人,而且也是私人的理由占多半。”
谢文龙一怔道:“怎么只是我一个人的关系呢?我跟他毫无牵涉!”
龙琦君轻叹道:“皇上春秋已高,禅位就是几年内的事,新君登位之后,和亲王一定不能再大权在握,除非他能够将九格格册选为太子妃,将来靠着女儿当皇后的关系,纵然无法掌权,至少也能自保。因为他这些年权势太重,仇家太多,一旦失势,倾轧排挤,没有一点靠山,恐怕身家难保!”
谢文龙道:“九格格册选为太子妃的事已成定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龙琦君叹道:“问题就出在九格格身上!”
晏四道:“是不是为了她被劫的事情,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文龙绝不会宣扬出去的!”
龙琦君道:“不,那件事实在不算是秘密了,也许宫里还不知道,可是对九格格被册选的事并没有影响,即使宫里知道了,九格格仍然可以受册选,因为太子对她非常喜欢,不会计较这些的。”
谢玉茜问道:“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了,难道宫廷会容纳一个曾被盗贼劫坊的女子登上后座吗?”
龙琦君轻叹道:“是的,满州人对贞操的观念并不如汉人那样看得严重,你记得本朝立朝之初,皇太后与前朝的降将洪承畴的事吗?这件事他们视为很正常。”
谢文龙愕道:“我以为那只是传闻而已,真有这种事?”
龙琦君道:“事情确实有过,皇太后不仅与洪承晓有一段,还下嫁了皇叔多尔衮,可见他们对贞节观念之淡薄。不过本朝基础得以稳定,也幸亏仗着那位贵妇人的绝世姿容,否则幼主年纪太小,先皇驾崩的早,外有强敌,内有权戚,国脉怎么能延祚至今呢?”
谢文龙叹息了一声才道:“既是那件秘密不影响到九格格的地位,和亲王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呢?”
龙琦君压低声音道:“问题在于九格格本身,她自从经谢大人为她解除逆穴手法后,不知怎么,居然要遵守汉家的礼教,说是烈女不事二夫,不肯嫁进宫里。”
谢文龙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龙琦君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她对和亲王提出请求,说是非谢大人不嫁!”
谢文龙急得直摇手道:“绝没有这回事!”
谢玉茜却一转眼珠笑道:“我倒相信有这可能。她经常跟我谈起大哥,对大哥的生活起居问得很详细,而且还降尊纡贵,跟我结拜为干姊妹,都是她想表示好感的方法。”
谢文龙更急道:“玉茜,你别胡说八道!”
晏四也觉得事态严重,连忙道:“龙小姐,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听谁说的?”
龙琦君道:“九格格亲自对家父说的,她搬出那番道理去跟和亲王胡缠!”
谢文龙道:“这的确是胡闹,正如龙小姐说的,满州人对这一套并不重视。”
龙琦君道:“九格格把她受携之事,故意传扬出去,用意至明,她是想宫中知道而取消她册选之议,可是事情并不如意,第一是没人敢向宫中去说,再者和亲王可能早就向宫中说过了,取得了圣上的谅解,所以这件婚事并没有受影响。”
谢文龙道:“第一个接触她身体的是罗继春、第二个是王仲华,我不过是第三个人!”
龙琦君神情微暗道:“王仲华死了,罗继春也死了,只有谢大人还活着。”
谢文龙道:“这不是理由!”
龙琦君道:“这当然不是理由,主要的是九格格对谢大人情有独钟,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连和亲王那老家伙也十分明白。”
谢文龙恍然道:“和亲王所以不肯放过我,原来是为着这一点!”
龙琦君道:“和亲王对谢大人倒是颇为赏识,九格格是他独生的爱女,又是他攀附皇室的护身符,他并不反对。”
谢玉茜颇感讶然道:“和亲王总不会答应她吧?”
龙琦君道:“明的下嫁自然是不可能,不过他也作了个两全其美的安排,在朝上极力宣扬谢大人的人才武功,甚至于暗中示意京师重臣,对谢大人极力捧场,造成谢大人的特殊地位。”
晏四道:“前些日子一连串的宴会,就是为了这个了。”
龙琦君点头道:“是的,虽然每次都是由家父带领谢大人赴宴,可是家父反而成了陪客,谢大人才是主宾,我相信大人自己也有这个感觉吧?”
谢文龙困惑地道:“我有点奇怪,但总以为是我擒获了飞贼,保全了他们的女儿。”
龙琦君一叹道:“家父也是这样想,可是后来发现许多宴会的主人并没有女儿,情形也是一样,那些人与家父还有点隔阂,何以要如此客气呢?家父自知,凭自己的地位不可能造成如此轰动的局面,心中不免有疑,可是他对谢大人期望极殷,见谢大人如此受器重,总是高兴的,所以每一次都欣然赴宴,直到九格格今夜前来说明,家父才知道是受了利用!”
谢文龙道:“我只是一个普通武夫,担任的职务也微不足道,有什么可资利用呢?”
龙琦君苦笑道:“一个最有权势的名女人九格格爱上了大人,这身份就不同了,无怪那些权臣对大人要推崇备至。最后那一次与边僧比武,也是和亲王特意安排的,一来是借此驱除边僧在朝中的势力,再者也是提高大人的威望,使大人在皇上心中建立特殊的地位。”
谢文龙道:“如果我被边僧杀死了呢?”
龙琦君道:“那也与事无损,至少可以叫九格格死了心,乖乖地入宫做太子妃去。”
谢文龙想想道:“我真不明白,即使把我抬得这么高,又有什么好处呢?”
龙琦君道:“主要是使大人能大展所长,取得禁宫侍卫领班的地位,出入宫廷不要禁止,九格格入宫之后,就可以与大人时常见面了,暗通款曲了。”
谢文龙立刻道:“这简直岂有此理!”
龙琦君道:“如果大人愿意,这并非不可能,宫廷中并非如一般人所想的那么干净,女人太多,只有一个皇帝,很难雨露均施,只要能瞒过皇帝,给宫监们一点好处,入幕之宾,大有人在。大人如果能担任禁宫侍卫领班,那就更方便了。”
谢玉茜道:“我没想到宫廷中会如此秽乱!”
龙琦君道:“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九格格出入宫廷,却是很清楚的。目前宫廷领班是娄老供奉,他的年纪太大了,没人感兴趣,年轻一点的侍卫,在宫中都有一两个相知的人,利用轮值的机会,暗中幽会,否则这些人怎会在外如此跋扈?”
谢玉茜道:“如果给皇上知道了呢?”
龙菏君一叹道:“皇帝何尝不知道?只是装痴装聋而已。王宫六院,再加上女官宫娥,粥粥群雌,他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
谢玉茜道:“他不会少弄几个女人?”
龙琦君道:“这是朝廷的体制,否则何以见帝王之尊?”
谢文龙愤然道:“无论如何我不是这种人!”
龙琦君一叹道:“是的,谢大人上次婉拒和亲王的推荐,他已经知道希望不太大,但为了九格格,他还是继续努力。今天比武之后,他更说动圣上,召见家父,想叫圣上对家父施压力后,再由家父情商谢大人,以期就范,经家父再三恳辞后,他见完全绝望了,才出此下策。”
众人一阵默然,晏四道:“好在他的手段虽狠,仍是没有伤害到文龙,只是断送了黄二哥与菊娘两条命!”
刘家姊妹一直在周菊人尸旁垂泪,因为周菊人虽是她们的奶娘,却比生身之母亲还亲,更因为她们钟情谢文龙,经周菊人与晏四做主撮合,已成定局,听见和亲王的计划后,又加上一层恨意。刘翩翩怒声道:“这个老家伙太可恶了,我一定不饶过他。”
谢玉茜忙道:“刘大姊,这时候可不能再逞意气,我们好容易死里求生,你再闹事,就是害哥哥了!”
刘翩翩道:“我一个人去宰了他,再出来自首!”
晏四道:“胡闹,他们手下高手如云,你这点本事也想去杀他,岂不是白白送死?”
龙琦君道:“刘小姐,这的确不能乱来,别说你能力不足,即使真杀了他,不仅与事无补,而且更害得谢大人无处容身,因为杀死一个亲王,事情就非同小可,你与谢大人关系很密切已是事实,即使你一个人自首,谢大人与晏老先生等也脱不了干系。”
刘翩翩道:“那奶娘与黄师伯就自死了?”
晏四沉声道:“他们死于白天星飞剑之下,人凤已经杀死了白天星,等于是报仇了,何况菊娘与黄二哥跟我们关系更密切,报仇也轮不到你们。”
方梅影道:“四哥,莫非你还有意思替他们报仇不成?”
晏四一叹道:“四君子情同手足,若说不替他们报仇,我实在于心难安。可是为了这些年轻人,我能轻举妄动吗?”
方梅影淡淡地道:“我对生死仇杀之事已经厌倦了,菊娘与二哥选经挫折,能够同日而死,我认为倒是幸福的事。至少他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我不知道将来有他们这种福气没有?”
晏四一怔道:“梅娘,你这是怎么说呢?”
方梅影轻叹道:“当时菊娘可以不死,她为了见黄二哥遭危,才奋不顾身地抢进去,如果她不上去,黄二哥或许还能支持一下,如果她肯把剑给我,支持到龙小姐前来绝没有问题,因为她的加入,才使黄二哥剑下丧生,她自己也赔上了一条命!以我的看法,这是劫数使然,说不上什么仇不仇。”
晏四问道:“你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方梅影道:“是的,菊娘是个很烈性的人,遇事勇敢作了决定,就毫无顾虑,才换得这个美满的结局,换了你们,能有她这种勇气吗?”
晏四道:“我还是不懂你的话。”
方梅影叹了一声道:“你我都较为冷静,比如说我在出手之时,黑天星与白天星同时施放飞剑,我只能管一边,想了半天,结果还是救了文龙这边,如果我救了你,而使这三个年轻人遇了害,你会恨死我的!”
晏四道:“不错,我们都是一把年纪了,自然救年轻人要紧。”
方梅影道:“所以我羡慕菊娘,我拼命救人时,还得慎重考虑,不能象她想死就死!”
晏四默然片刻才对刘翩翩沉声道:“你听见没有,为了你们这些小鬼,我们费了多少苦心,你还要作死作活?”
高人凤忙道:“别的都留待以后再说吧,目前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紧。”
龙琦君道:“那就从东面冲杀出去吧,那边的防守较弱。”
高人凤道:“不,史云程跟我们约好了,他们在北边,可以免得起冲突。”
龙琦君摇头道:“不对,我从北边过来的,那里全是侍卫营的高手,还有神机营的人埋伏着。”
晏四问道:“神机营是哪一个部分的?”
谢文龙道:“神机营是火枪队,都是从西洋买来的火枪,用火药加铁沙发射,非常厉害,武功再高也挡不住!”
龙琦君道:“不错,我是从外面进来,又是一个人,所以才通得过,如果这么多人一起闯,目标太大,危险性也更大”
晏四愕然道:“难道史云程骗我们不成!”
高人凤道:“我想不会,恐怕连他也不知道四周的埋伏,和亲王对他们并不信任!”
刘翩翩余怒未息,恨恨地道:“这老狐狸对谁都不信任,我真想砍他两剑!”
晏四忙喝道:“别胡说了,你不想想我们处境,能不被人杀死已经算是幸运了,还想去杀人吗?”
刘翩翩鼓起嘴,谢玉茜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刘大姊,我知道你为什么对老家伙特别怀恨,可是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哥哥是最痛恨暴力报复流血的,和亲王用富贵套不住他,用威胁屈不了他,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口口声声要杀人,很可能把他吓跑了,我希望你们两姊妹都成为我的嫂子,可是我也怕有个母夜叉似的嫂子”
几句话把刘翩翩说得满脸通红,可是她居然低了头,再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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