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室内的气氛再度由沉闷变回宁静祥和,衣缠香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类似笔筒的竹制雕花圆筒,还有一个雕有高山流水图样的托盘,最后是一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只古香炉,还有许多精致漂亮的小瓶子。
她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拿到花厅里,放在桌上摆好,从圆筒里取出制香的七样法宝:香筷、香压、香勺、香铲、香拂、香夹和灰压。
“各位大人辛劳一整日,不妨看我表演香艺,或可缓解疲乏、提神醒脑。”
杨全儿立即虎起了身子,目光带着询问望向皇帝,压低了声音问:“主子,怕不怕有毒?”
衣缠香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缓缓道:“这次做的香是汉建宁宫香,主料为黄熟香、白附子、茅香,辅料为丁香皮、藿香叶、零陵香、檀香、白芷、生结香等,此香最宜冬日养生,多闻可以滋养容颜、延年益寿。”香艺的配方如开药方一般,讲究君臣辅使,每一份的量大多都不一样。
“附子就是有毒的东西,你怎么敢拿来烧香?”杨全儿立即发难,宫里最忌讳这个玩意了,是能让妃嫔滑胎的凶物。
“哧——”一旁有几个人发出低低的一声嗤笑声,似是在嘲笑他的无知,附子芳香,本来就是一种极好的养颜佳品。
衣缠香微微一笑,看来今天这三个人的身份也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中央的那人。
“附子有什么,你继续吧。”皇帝懒懒道,他的身体微微后仰,眼里的期待细微到几乎不可见,但衣缠香还是猜到了他内心对延年益寿的迫切,更何况,还是古方。“听说这是汉宫的方子?我倒是要瞧瞧有什么特别之处。”
“好。”
衣缠香轻点了点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先是调香,将各种研磨好的香料用香勺取出调和到一起,再将香灰移到香炉之上,用香筷打散、打匀,然后拿八角形的香压轻轻地压平,再将香拓搁到平整的香灰上,此时动作一定要轻,连呼吸都不能深重,否则破坏了香灰是要重新再压的。
取刚才调好的香粉到香拓上,再拿香拂轻扫,用香粉填满香拓上的纹饰。再拿香铲将多余的香粉铲走,整套动作要万分的细致小心,不仅要做得精细,还要美观。那涂有凤仙花汁的指甲似丁香瓣一般光洁秀致,活跃在古雅的香具之间,在沉韵中点缀出迷人的鲜活。
最后拿香夹将香拓夹起搁到桌子中央,篆香的工序已经基本做好。衣缠香暗暗观察着旁人的神色,心里也捏着一把冷汗,其实汉宫香失传已久,应该是采用隔火香或闷火香等相对高端的香艺,只是篆香是她最拿手最有把握的。
这香形为鲤鱼戏莲叶,取“鱼跃龙门”之意,做工精致无可挑剔,大功告成,衣缠香望了望两旁的人,捏了香线将其点燃,拿着轻触香灰上的香形。
瞬时,馥郁的香气散在花厅里,凝实如花瓣上的水滴,幽远如隔岸的箫声,恬静如明前的龙井,很难用一个词形容这样一份香,因为它处在一个极为平和的位置,不浓不淡,不沉不躁,给人一种带着回忆味道的满足感,沁入每一呼每一吸之间,却叫人生不出任何的排斥。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品茶、交谈,心境必定是平静如止水,言语举止都淡定从容,所有的人都沉浸其中,情不自禁地放松身心。短短的一瞬,衣缠香已经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语气轻缓道:“老规矩,香烬诗成。”
随后锦儿将事先准备好的蜡染梅花荐分发给各位客人,笔墨皆已备齐,是男子们施展自己才华的时候了。
将所有香具收拾好,衣缠香把圆筒重归原位,接过锦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手,这才悠悠舒了一口气,看焉容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做了诗,把他留下。”
“嗯,你何时将这套香具放在这里的?”
衣缠香将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一边把面纱轻轻解下,一边道:“一早就拿来了,原本打算教你香艺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还学么?”
“学。”焉容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她很喜欢这个味道,往后弹琴练字前若能有幸烧上这样一道香,效果定能比过往日。母亲姚氏出身书香门第,也喜欢这些高雅的玩意,不过没有衣缠香这般专业。
“学香艺不容易啊。”衣缠香悠悠看她一眼,轻叹一声,“身上不要用香料,不能用味道重的胭脂水粉,不能食过于辛辣油腻的东西,以清淡为主,最好少吃甜食,这样能使你保持敏锐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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