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芷蘅一身素白,立在浮香荡漾的花树下,久久凝望负手而立的孤傲男子。
她眼里浮着雾水蒙蒙,凄迷万千:“陛下,芷蘅恭祝我大沅万世昌隆!”
李昭南身子陡然一震,眼前女子幽幽的一句,似潜入心间的一道光,倏然照亮整片天地。
他唇微动,强自压抑下心中涌动的波涛。
她的笑,竟令他却步。
为什么,心中却有这样的酸痛,芷蘅目光中的伤悲浓郁得深入心骨?
仿佛……这一眼过后,便再也没有明天……
一瞬间的错觉,晚风中的女子已飘然转身。
衣袂蹁跹,背影纤柔而孤绝……
昭南,原谅我,不能亲眼看着你走上那皇城巅峰的至尊极位!
次日,太安宫前,阜阳门外,华盖如织、帐帘飞彩。
鎏金帝辇九曲回环,过处,玉阶璀璨。
金丝蟠龙袍绣祥云腾日,红毯绯然,与紫墨龙袍交映成景。
那步履坚沉的男子,一步步踏上权利至尊的极位!
气度煌煌若冰峰融雪,修身伟岸似黛峦冲霄,沉稳从容、贵胄威仪。
琉冕耀亮他深黑眼眸,那曾踏敌尸骨、血洒疆场的王者,终于站在了这权利的最高峰。
睥睨众生、气魄豪迈。
他深邃的眸,扫过殿下文武百官。
礼乐声中,呼声响彻云霄,恭祝新皇千秋万岁!
金煌与宏状,威仪与贵气,萦绕栾阳城碧天如洗。
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号明和元年!
李昭南低低一声叹息,望这九重宫阙、万里河山,终究……少了一丝柔和浅笑……
芷蘅,可惜你不曾亲眼看见。
冗长繁多的礼数过后,李昭南才踏出太安宫。
便只见一名内监匆匆跑来,忽的跪倒在地,目光惶惶失措:“陛……陛下……”
李昭南眉心一蹙,他认得,这是栖霞殿中的小太监林通。
“陛下,杨妃她……她……”林通重重磕头,目光,“杨妃她……仙逝了……”
天地陡然变色!
李昭南目光震动,怔怔望着他:“什么?好放肆,可知今天是何日子?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林通看着他,眼里的慌乱与惊恐,瞬间令李昭南僵在了当地。
他看着他,看着他的惊惶与悲痛。
一月薄暮,忽而便是冷冷冬寒!
李昭南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哭声连连的林通,眉宇顿时凝霜:“不可能,不可能!”
昨夜,还是花前月下,情意朦胧。
今朝,却怎么会是阴阳两重,天人永隔?
李昭南豁然冲开林通,踏步向栖霞殿而去。
不可能,不可能!
芷蘅……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栖霞殿中,已是一片哭声哀哀。
芷蘅一身白衣胜雪,静静躺在锦绣浮华的帐幔间。
但见,满面花黄猝然荒废,漫天烟尘细细燎飞,李昭南犹自不信,阔步冲到芷蘅锦床边,不会,不会!
昨夜,她悲伤的目光乍然惊现脑海——
陛下,芷蘅恭祝我大沅万世昌隆!
温柔入骨的声音,痛入心髓的眼神,言犹在耳,目光清晰。
可是为何……今日却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云儿跪倒在床边,哭声连连,李昭南惊痛的跌坐床边,颤抖的双手,缓缓抚上芷蘅凄白容颜。
冰冷的触感,寒气似穿肠噬骨的毒药,心内如被一柄尖锐的刀反复剜割,割开曾经温柔脉脉的似火缠绵,形成一道深深伤口。
鲜血涌出伤口,涌出曾经或伤、或痛、或温馨的回忆。
“为什么……为什么?”李昭南不解、不甘、不可置信!
芷蘅,竟会这样离开他?!
望着芷蘅安静的脸,如同酣睡的天界神女。
烟气沉浮,焚心似火——
她曾要他放她走,曾如此悲伤的避开他的眼神!
“放我走。”她曾说得伤心欲绝。
他说,“绝不!”
可是……他竟终究没能抓紧她翩然的衣袖。
温柔已不复,水袖断作古,浮云绵细,秋风悲曲,曾高歌的女子,如今安静的躺在一片锦绣里,一动不动,唇际似还隐隐噙着一丝笑,犹自倾城!
繁华……终究眨眼即逝。
芷蘅,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如今,我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你,这万里河山,这九五至尊,还有何意义?
倏然站起身,崭新的龙袍广袖拂落杯盏,碎了一地。
浓郁的药香,苦涩入心,芷蘅——
你,竟就这样离我而去!
身边之人颤颤的望着新帝哀痛的眼光,深黑不见尽头。
“杨芷蘅!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李昭南直指床榻上的女子,她冰冷的脸,不会再为之动容半分。
痛彻心扉,戚然间,苍穹之月枯冷,李昭南举头望月,月色竟苍白得如此凄凉。
他铮铮冷笑——
芷蘅,我们的情,弹指不过一挥间,却终是,长不过一瞬、短不过千年……
我……绝不会原谅你!
帝王登基之日,杨妃芷蘅自尽于栖霞殿。
曾经沉鱼落雁之容,令花惊草败,如今风华消逝,徒留万缕悲哀。
李昭南下令大葬杨妃,倾城女子的葬礼,竟惊动了整个栾阳城……
一月薄风剪碎云影,那曾对云许下的誓言,终究一场空梦。
满城凄凉,白绫哀哀,栾阳城大街上,泱泱百姓林立街头,李昭南站在城楼,俯望目中万里江山。
华城死寂、落阳凄哀。
李昭南紧紧握住双手,芷蘅,我与你,终究无法逃过命运的劫数,我们……如花双生,彼此滋养间,已然深深伤害,无奈遥远天边、再不相见!
而那些曾有的苍白誓言,早已风逝在了深远的记忆里……
在你心里,这一份恨,到底是抵过了我们的爱、抵过了奈何桥、孟婆汤的阴森恐怖……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你竟走得如此决绝!
今生今世,我不会原谅!
来生来世,我不会原谅!
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