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非看着他,流连的泪水,忽而断线,落得汹涌不止:“唐世言,你是傻瓜吗?你愿为他死,他去要你去死!唐世言,你……”
她紧紧咬唇,再说不出半个字,纤指却陡然一松,如月弯刀啷当落地,青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惊碎许久的沉默。
唐世言亦缓缓松开握紧她的手。
容嫣非怔怔站在当地,娇躯微微颤抖,殿火高烧,光火分明。
燃烧的殿烛,幽幽光火,密集似针,一针针扎入容嫣非心里。
而唐世言的目光亦渐渐低落,他握紧双手,只望着容嫣非投影在青砖地面上纤细的身影。
“好!”许久,容嫣非缓缓开口,“陛下,我不杀你!既然再无转圜,那么……”
容嫣非转身望向李昭南,目光里摇曳凄凉的光色,她眸底的泪水陨落如雨,唇角微微颤抖着,却似乎带了一丝微笑:“陛下,既然如此,便请陛下将容嫣非一同杀了!反正,阿那与大沅亦是免不了一战,倒不如,我与唐世言死在一处,免得看着这世间人情淡薄,倒也痛快干净些!”
说着,低身拾起地上弯刀。
银亮的刀光,飘忽,令殿烛如霜。
唐世言大惊失色,踱步上前,却似乎这一步,沉重万般,他距她不过两三步,可是终究比不上她的手快。
容嫣非便是这样决然的女子,若要认定了一件事,是绝不会犹豫不决的!
“不要……容嫣非!”唐世言感觉,身体仿佛被抽空一般,心底的痛顷刻蔓延,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入侵了一般。
“不!是我口是心非,容嫣非,我喜欢你……”千钧一发,唐世言脱口而出。
他的手触及到容嫣非身体的刹那,方才定睛看去。
适才,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一声风响,容嫣非被他拉在怀中,而那手中的弯刀,竟已在李昭南手中!
容嫣非亦是一惊,待到睁眼,已在唐世言怀里,唐世言亦惊惧不已,眼里的惶然犹在,兀自不敢相信,容嫣非面色嫣红,一双水淋淋的眸仍然情意脉脉的望着自己!
唐世言与容嫣非一同看向李昭南,李昭南手握弯刀,上下端详,赞道:“果然好刀,烁亮如光、利而不重!不错!”
李昭南说着,将弯刀掷向唐世言,唐世言伸手接过,另一只手却仍然揽着容嫣非腰际。
他不解,李昭南却狡黠一笑:“这不是都说出口了?”
容嫣非与唐世言一怔,芷蘅亦是心里一惊,她看向李昭南,李昭南目光深深,冷峻的脸,洋溢得意的笑容。
那是他脸上极少见的笑容,他望着唐世言,挑唇笑道:“唐世言,朕说过,迟早要报复回来!”
唐世言一怔,脑海里迅速掠过种种记忆,记忆停留在大军出征时,他助芷蘅随在军中,李昭南气得无话可说的情景!
好啊,一向只会捉弄别人的人,居然被别人捉弄了!
唐世言脸色一阵红润,放开容嫣非:“你……捉弄我!”
李昭南一扫脸上阴霾,朗声笑道:“是啊,朕的话,向来说到做到!说了要报复回来就一定要报复回来!”
说着,转眼看向容嫣非,容嫣非亦是惊诧的看着她,泪迹未干的美眸,惊凝不已:“陛下你……”
李昭南忽而收敛了笑容,面色重归郑重:“公主,既然都肯为唐世言而死,还说……不要嫁给唐世言吗?”
容嫣非身子一震,她凝眉看着李昭南,李昭南的眼神深重不已,夜色一般的眸,犀利明亮有光。
他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了这世间的一切。
任何人、任何事,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皆会无所遁形。
李昭南叹息一声,目光望向芷蘅,便有柔情万千:“唯有历经了生死,才知道彼此珍惜,否则,你二人可会意识到轻言离别,也许……便可能是一生?你们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一个倔强,一个好强,谁都不肯先开口,那么,便让朕来令你们开口!”
芷蘅看着他,不可思议他用心之深,连自己都没有看出分毫,她亦一度感觉,李昭南欲杀唐世言,即使,仍然心存侥幸,但终究不会想到,他的用心,竟是要他们彼此学会珍惜,而不是一味的逞强好胜,而错过了一生!
想想,的确如此,唐世言高傲倔强,容嫣非好强争胜,已然擦肩而过后,便更加谁也不肯先开口。
即使,皆是心如刀割、即使,皆是旧情难忘。
可若非一番寒彻骨,又哪的梅花扑鼻香?
唯有生死当前,方有最真的情意流淌。
唐世言看向容嫣非,容嫣非绯红面颊秀色迷离,他似乎懂了,李昭南并非是捉弄他,而是了解他,若李昭南直言要他迎娶容嫣非,那么他心高气傲,连官都不会做的闲云野鹤,怎么会去做阿那的驸马?那么,即使他心存爱念,却也一定会拒绝,这是他的怪性子。
而容嫣非亦是如此,若说要她为国为民,嫁给唐世言,加上唐世言曾狠心决绝的行为,她决计不愿强人所难。
那么,两方定然僵持!
容嫣非轻轻低头:“陛下,你比想象的……还深……”
李昭南笑道:“承蒙夸奖。”
芷蘅眉间蓄着盈盈浅笑,她几乎感动得落泪,一剪秋瞳里只照见他高峻的形容,他身姿赫赫,目光却柔怜,她靠在他的肩上,昭南,他的确是变了,他的心机依然极深,可他的心,那块寒冷的千年玄冰,却在一点一滴的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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