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心下一思,芷蘅确是这样的性子,若是那般,却只怕更伤了各自的心。
他停止脚步,望向窗外,近来的夜空冷沉沉的,因着落雪,天空澄澈了些。
他叹息一声,又望望内殿,心中想到江沄,怕这一回到果真冤枉了她。
他转身向殿外而去,云儿倒是一惊:“陛下,不留在栖霞殿吗?”
往日,即使,是与芷蘅有些不快,或者因着旁的什么,不可与芷蘅同宿,李昭南亦是会留在栖霞殿内过夜。
他喜欢在夜晚烹一壶冷香凝露,吃一些精细小点,有时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有时却会看书到天亮。
从前,她不觉他十分喜欢看书,只是自从北冥回来,他便时常看书到极晚的时候,她便一直伺候左右。
长夜漫漫,便仿佛不那么长了。
李昭南依然望向内殿,沉声说:“不了,朕去芙安宫,若是有事,便去芙安宫找朕!”
云儿心里一颤,芙安宫,听说是才来宫中没有两日的江沄姑娘所居,莫名的失落,云儿幽幽低下身:“恭送……陛下……”
李昭南转身而去。
冷雪湿滑,空气中更有几分薄寒。
芙安宫里,一盏宫灯高燃,宫内并未配宫女内侍,从前,江沄便不喜欢有旁人侍候。
李昭南亦令贴身的内侍留在殿门外。
他缓步走进去,江沄眼未抬,声先至:“你来了?”
李昭南点头,只见一盏烛下,白纸一张,江沄素指纤纤,白玉云毫挥洒,似行云流水、如雨点湖心。
浓墨沁香,她一行行写下去,亦不起身、不施礼。
烛光令她长睫似有盈盈珠光,如雪容颜,平静如同从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李昭南走近她身边,烛色下,她一字一字,清新娟秀里又有几许深刻的幽怨。
笔锋缠绵中有流连之殇,洇墨丝丝里有眷恋之切。
她微微抬首,淡声说:“可还记得这诗句?”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李昭南心中一动,此诗为《诗经.氓》的最后一段,你说过我们要白头偕老,今日老尚未至,已使我心生怨。淇水波涛滚滚却也有岸,隰河壮阔也看得到边。当年我们总角会宴,彼此言笑晏晏,两小无猜,当时你信誓旦旦何其真诚,当时我岂能料到你今日食言。当时的不料,今日既已出现,你我恩情,岂不须至此了断!
意指曾经的美好承诺,今却落花随水。
那些细碎的回忆,倏然清晰。
这首诗,她常常喜欢吟唱,甚至编作了曲,只是,那时候,她从不唱最后一段,只唱第一段——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有一个男子嬉嬉轻笑,怀抱布匹来换取我的丝。实则何尝是来换丝,乃是前来磋商结婚之事。
昔日的温柔脉脉换做今宵的冷冷相对。
只将甜蜜作心酸,李昭南长叹一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江沄苦笑道:“你与她,也同说过‘及尔偕老’吗?”
“江沄,不要再说过去。”李昭南转过身,不再看她。
她淡漠的悲伤,却更伤人。
当年,他不堪追忆。
“好。”江沄淡淡说,“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你的皇后,都告诉你了?”
李昭南不语,江沄却又笑道:“呵,我忘了,你即使是错了,也不会道歉,是来看看我是不是在恼恨的哭泣?”
“你不会的,朕知道。”李昭南道。
江沄缓缓坐下身子,点头说:“不错,我没有那般脆弱,禁不得一点打击。”
她话里有话,李昭南正要迈步离开,却被她叫住:“既然来了,不说是来道歉,但至少留下来,与我论一论这诗吧?”
李昭南一怔,随而转身说:“你知道,朕不好诗词。”
江沄低着头,赏一纸青墨,状似不经道:“是吗?你我如今要说上会儿话,怕是借口便要我搜肠刮肚了。”
李昭南眉心略微一凝,江沄依然如此,从不直接表露出她的心事,她希望他留下来,可是,她依然不会直接说。
他都明白,可是面对江沄,老帮主临死前凄怆的样貌便令他心中疼痛,他一直认为,是他令他们父女俩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他莫名止住了脚步,低声说:“便如从前,你说,朕听着吧。”
江沄淡淡一笑:“不如抚琴。”
李昭南突然感觉疲惫不堪,一天的国事已令他身心疲惫,女人间的争斗,他已经不想再想太多。
他点点头,落座在桌案旁,江沄一袭白衣素裳,柔指纤纤,一曲琴歌,便于这夜色里幽幽弥漫了整个宫宇……
次日,帝王留宿芙安宫一事便沸沸扬扬,传遍了宫宇。
李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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