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他,你推演的如何了?”
她望着龟甲回到伏衡华手中。
“琼花,星辰、图腾。”
衡华困惑说:“只算出这个。或许,要等那一天才能揭晓。”
傅家自称寻得一株仙品琼花,邀请各路人士观赏。
但明眼人都明白,在琼花绽放那一刻,傅家会有高人将其服下,设法渡劫。
琼天大礼,与其说是赏花,不如说是看一位高人渡天雷劫。
“你认为,傅家有几成把握?”
“那要看,他们所谓的仙品琼花到底是什么了。”
琼花,在《博物天鉴》中是好几种花卉的别称。忍冬一系的某分支,称作琼花。昙花亦可称作琼花。
而且这些琼花系的仙品灵药,神州古往今来有十余种。
天知道傅家寻得哪一种,又打算如何利用渡劫。
“不过从天罡岛的气数看——”
伏衡华脸色有些微妙:“他家内斗如此惨烈,为何气运反而昌隆旺盛,不见衰竭之相?”
伏瑶轸以法眼观望,亦是如此。
傅家暂时看不到衰败的征兆。
所以,他们真有望拥有一位劫仙坐镇?
虽说傅家和伏家离得远,但一个修真家族拥有劫仙,会对东莱格局有怎样影响?
二人凝视天罡岛上的芸芸众生,人生百相。
良久后,伏瑶轸道:“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可惜,这风未必能避过啊。”
看着天空中的气运灵云,衡华转身下山。
……
姐弟二人返还故居。
啸鱼已备上早茶。
竹芽清茗、松针蒸饺、柏叶糍粑。
衡华眼睛一亮,夹起蒸饺仔细观察。
“这是我晨起后,在山上发现的。他家灵木沐浴星光,品质十分上乘。用来烹饪,哪怕普通米面也可附着一丝道韵。”
“清心醒脑,规避心魔,可以维系两个时辰的效果吗?”衡华品尝后,顿觉神清气爽,灵台宁静。索性趁这个机会,回房打坐运功。
伏瑶轸斯文吃着,嘱咐啸鱼道:“你稍后和青舞一起,多备些简单的素斋鲜果,给玄星他们留着。最好是补充体力,缓解疲劳的灵膳。”
傅家忙着寻找“遗嘱”,自然不能把所有子弟都拖在灵堂。
于是诸阁主商量后决定,孙辈轮三班入灵堂看守,傅玄星总算可以有时间歇一歇。
他和方东源回来,看到桌上留着的鲜果、点心,跟啸鱼二人道了声谢,直接开吃。
一边吃,方东源一边问。
“你到底得罪多少人?我盯了一夜,看到三波人打算暗中刁难你。”
“只有三波?”
傅玄星很意外。
这还嫌少呢?
见方东源眼神,傅玄星解释道:“我因为‘废灵人’缘故,在傅家多被人瞧不起,和那些堂兄弟经常冲突,自小就一直厮斗。虽然赢得少,但每次都是我揍他们一群。所以,我跟很多傅家人有梁子。”
傅玄星打小皮糙肉厚,虽然只是一个人。但对方可都是一阁一脉的同辈并肩上。
傅玄星输的多,但对方所有人身上都会挂彩,且有几个人每轮都会重点照顾。恩怨积累下来,每次傅玄星回家,都会有人来刁难。
“你爹呢?你爹就不管吗?”
好歹,这是唯一的儿子啊?
傅玄星眼神微妙。
“父亲他……如果不是傅家规矩,外加祖父吩咐。父亲恐怕不会去蟠龙岛把我接回来。”
比起儿子,傅老爹更在意自己妻子的下落。
傅玄星从蟠龙岛离开时,还没断奶呢。
可回来后,傅老爹连奶娘都不找,直接命人拿丹药、米汤喂。
每天早晚看一眼,就让侍从照顾。他独自一人闷在屋里,不知在鼓捣什么。
饮食,不饿死即可。
在去玄微派之前,哪怕傅玄星开始长牙,也从来没有吃过米汤和丹药外的任何食物。蔬菜?从来没有过。
后来,傅玄星长大一些,跟其他家的堂兄弟打架。每次挂彩回来,傅老爹也不过问,只让仆从帮忙疗伤,继续研究自己的东西。
得知儿子无法觉醒家族血脉后,傅老爹便早早将他送去玄微派修行。
在玉庭山,傅玄星才这辈子第一次吃蔬菜。
不过这种事,傅玄星懒得跟人提及,只含糊道:
“老爹在时,他们不敢过分。自老爹故去,我每次回来扫墓,他们下手都挺狠。倒是这一次——”
伏衡华一群人跟着回来,傅家子弟见这“天煞孤星”身边也有帮手,自然不敢明着来。
“说来,他们没在饮食上刁难你吗?”傅玄星扭头问啸鱼。每次他回家,从不在傅家吃东西。
啸鱼笑道:“我去火房,他们说没有多余的净水,让我自己去山上打泉水。我去寻食材,他们也说各有份额,没有多余的。让我自己去寻。
“其他的,倒没什么。”
啸鱼本是凝练“九品假丹”的道鼎境修士。除诸阁主亲临,那些普通管事哪敢招惹?
明面上,按照主子们的吩咐,不给傅玄星这边用度。暗里,一个个暗示啸鱼,告诉她几处灵木、山泉所在。
“反正就这么几日,且将就吧。”
方东源看着满身孝的傅玄星,叹气不已。
若没有傅家主这档子事,他们几个随便找个机会发作,帮傅玄星将那群兄弟揍一顿又如何?
他们跑去告家长,这边就直接去寻傅家主。摆出灵劫洞、紫皇阁、玄微派的招牌,逼着傅家主公事公办。纵然那些阁主作坏,他们也有底气应对。
可傅家主这一走,傅玄星再被刁难。那群叔叔伯伯,未必肯为他出头。真闹起来,反而讨不了好。
再者傅家主刚刚故去,死者事大。在守灵孝期,他们也不好意思惹事。
“对了,衡华呢?”
“少爷在屋里练功吧?”
啸鱼暗以木母灵神感应,伏衡华仍在屋内运功。
但她不知道的是,衡华暗中运转黄婆灵神,开始在天罡岛上寻觅。
……
男子走在岛上,仆从每当看到他,便点头哈腰,纷纷行礼问好。
他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可这样的模样,周围仆从却似乎很习惯,没有任何怀疑。
“这样的日子,没几天了。”
计算琼花绽放的时辰,计算琼天大礼的时间,男子既担忧,也兴奋。
如果这次计划成功,那么傅家——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
男子不以为意,继续前行。
可没走多久,他脸色剧变。
躲在暗处,往怀里一模,只有一堆虫蛀的枯叶。
“书没了!”
男子阴沉着脸,眼眸带着杀机。
是谁,是谁——不,也可能是我偶然掉落。
他立刻转身,照来路开始寻找。
……
“竟让我猜对了。”
黄婆灵神在不远处现身。
师从盗仙和偷灵儿,堪称盗天盟新一代传人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偷一件东西,再轻松不过。
但他也没想到,这第一试就得手了。
“本来还有几个怀疑对象……算了,这就够了。”灵神嘀咕一句,将东西送去本尊处,然后便循着伏向风踪迹,前往后山。
……
“先生——”
男子寻路折返,见殷彦青和殷晓书从天罡阁出来。
“敢问天魁阁怎么走?我要去送一送傅老爷子。”
男子目光闪烁,指路后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殷彦青沉思注视一会儿,转身带书童离开。
“少爷,傅先生这是……”
“别人的事,别操心。我们去拜一拜,然后安心当我们的看客。本公子冒险来这趟,可不能把时间花费在这些尔虞我诈上。”
殷晓书嘀咕道:“所以我们刚才直接去观天崖多好?”
殷彦青的目的,是为傅家的天罡阵。
他清楚,傅家早年曾得到龙居文明的一个遗址。他家的三十六天罡星阁,以及有关血脉天赋的调整,都是从古文明得到的技艺。
上代家主正是凭借这个遗址获得的修真技艺,才有底气闹了一场“傅家变革”
多年前,衡华父亲和友人们来天央游历,便察觉天罡岛隐秘,随口和友人们提及。殷彦青父亲记得此事,曾嘱咐儿子寻机会前来。只是没成想,正好赶上傅家主身亡。
殷彦青此来目的,就是在傅家劫仙诞生之前,尽可能多的还原天罡阵,并将那部分技术带回去。
主仆二人登天魁阁,入天魁阁祭拜傅家主后,直接往观天崖走。
可刚出天魁阁,殷彦青余光瞥见一位女子站在流云台上凝思。
“她是——伏桐君,她也在岛上?”
殷彦青倍感意外,随后看到孙西怀离开天魁阁,奔流云台过去,殷彦青索性也跟过去。
“少爷——我们不是要去观——”
见状,殷晓书气得跺脚,赶紧跟上。
……
伏桐君抱着白玉琥,比照不远处的天魁阁。
又找了一上午,依旧没有发现剩下两处镇物。
“到底藏在哪里了——还有,花这么大力气遮掩,傅家就毫无察觉吗?”
身上蛊虫突然示警,伏桐君拂袖对身后一扫。
“谁——”
红袖如云,孙西怀连忙催清风荡开。
“姑娘且慢——”
“是你?”
见孙西怀,伏桐君颇为意外。
“神空城的人是不甘在南海隐居了吗?”
前番在白玱折腾也就罢了,如今连天央傅家也来了?
孙西怀苦笑道:“我孙家和傅家是姻亲。琼天大礼本也是我这次出来的目的之一。姑娘,你……令堂可是姓崔?”
伏桐君静静看着孙西怀,并不作答。
孙西怀有些尴尬:“姑娘别误会,我和令堂是故交。孙家和崔家旧日颇有往来。”
伏桐君仍不答话,摆出一副生人莫近的姿态。
孙西怀心中有愧,说了一些场面话后,急匆匆离去。
“姑娘日后若需帮助,可来南海孙家。”
望着他的背影,伏桐君指尖隐藏的几只毒蛊默默收敛。
母亲的过往,伏桐君自然探知了一些。因此,她对孙家并无好感。
不过若非孙家胡来,父亲又如何能迎娶母亲?
“藏暗处的朋友,你是不是该出来了?”
伏桐君看向远处的树林。
殷彦青带着书童走来。
“看你这模样,应该知道崔家和孙家的过往——别这么戒备,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这人知道当初我假冒东方芸琪的事?
伏桐君冷着脸:“你来做什么?”
望着伏桐君,再回想当年那个稚嫩天真的女娃娃,殷彦青不禁感叹岁月不由人。
当年跟在伏衡华屁股后面的奶娃娃,如今都变成一个冰山美人了。
“我见孙家人来寻你,担心你吃亏,所以过来看看。”
殷彦青摆出一副兄长姿态,伏桐君心中越发戒备:纵然崔家和殷家同为神脉家系,可我们之间毫无瓜葛,你这姿态摆给谁看?真以为祖上有旧,你就是我的世兄了?
可到底是和孙西怀不同,伏桐君含笑望着青年,只是暗中将蛊虫备好。
“难得兄长照拂,但区区一个孙家人,我还不惧。再说,当年的是非,又不是母亲的错。”
孙家和崔家有旧日婚约,可孙家三个适婚年纪的人来回推诿。在崔红袖随父亲上门时,偶然听到孙家言语中的冒犯与轻蔑。
于是崔红袖当众撕毁婚约,携父含怒而去。
孙成堂堂一劫仙,当众被一后辈骂了一通。当场断绝两家交往,可回来一查,得知孙家后辈暗里编排的人,又是一顿发落。
但木已成舟,崔家父女直接离开南海,跑去元明修行,孙成也无奈。只得吩咐后辈,日后若遇见崔家人,多多照拂。
“不是错不错的事……”殷彦青摇头道,“孙家和崔家处境相似,当年孙家失去神脉之力,人丁稀少,全仰赖崔家照拂了一段时间。直到孙成得道,建立神空城后,孙家处境才好起来。而崔家也随着孙家后路,神脉之力全失。”
“孙家是六阳家系?”
“六阴的,但他家受天女诅咒,无法生下女儿。所以,无法传承神脉之力。与崔家联姻,原也是打算合则两利。”
当年崔家没落,孙成念着早年的情分,打算照拂。
至于那桩婚约,则是孙成的一个实验。
如果孙家让孩子入赘到崔家,生下来的女孩虽然姓崔,但具备孙家传承的血脉,会不会觉醒祖上的占卜天赋?
同时,崔家能不能借助神脉天赋的更替,避免蛊虫天谴?
但后辈瞎闹腾,孙成一番好意无疾而终,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殷彦青跟伏桐君讲述前因后果后,伏桐君神情冷淡。
“多谢世兄,我晓得了。”
果然,他对我如此礼遇。是当日就发现我假扮芸琪了。只是同为神脉家系,所以没有点破。
“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次古遗迹探险。在西海,就是咱们先祖当年留下的遗迹。”
伏桐君本也在追查这方面的事,不免来了兴致。
而望着青年,她心中一动,将白玉琥递过去:“你可有法子寻找其他的镇物?”
“四象四方?是遮掩天机的阵法——你在查傅家主的死?杀死宗师的凶手,你哥放心你来查?”
哥?
他认识伏向风?
所以,还是三哥外面结识的朋友?
伏桐君心思转动,自然要在外人面前维系伏向风的名声,笑道:“哥哥一向急公好义,与为人先。在家里,他常与我们说‘要遵从祖父嘱咐,在外行侠仗义’。自不会阻挠我查明真相。”
“他还有这份气魄呢?”
看着伏衡华趴在书卷中的姿态,殷彦青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那种行侠卫道的人物。
“行吧,我来帮你。”
殷彦青看来,查傅家主之死,废不了多少事。于是便欣然应下,随伏桐君去南部乱石滩查看另一处阵眼。
殷晓书见少爷举动,嘴里碎碎念道,却只能任命跟着。
咱们的正事,明明是去观天崖记录天罡阵啊。
……
两天时间,在殷彦青帮助下,伏桐君顺利找到青圭、玄璜。
带着四件镇物,她回故居寻伏衡华。
伏衡华正在一本书上写字,见她进来,随意将书籍合上。
“有事?”
伏桐君将四件镇物摆放在桌子上。
“哦?阵法破去,可是查出来什么了?”
“阵法瓦解后,我们施展回溯之术,依旧无效。仿佛养心堂本身,根本没有那段历史一样。”
“……”
衡华听着她的话,忽然问:“殷世兄有什么态度?”
“他看到这些镇物后,又跑去灵堂观察傅家主的尸身,突然放弃追查,跑去观天崖悟道去了。”
“所以呢?”
伏桐君叹了口气:“他都明白的事,我自然也瞧明白了。刚才特意去寻傅家管事,讨要天魁阁三个月内的账本记录。已经可以确信我们的猜测。”
“然后?”
“布置四象之阵,说明那人清楚,天魁阁无法阻止回溯之术。”
正因为无法阻拦,才需要布阵阻碍。
可如今阵法破出,依旧无法施展术法。说明除却这个阵法外,还有另一重禁锁。
“说明,那人比较小心,做多重准备?”
“也有可能是,另外还有一个真凶。”
衡华抚摸手边的书籍。
封面如光滑的人皮,隐隐还有一些温度。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智,让一个人主动赴死?”
“天魔功里头,这样的术法不少。但能控制一个元婴宗师,我不认为当今的魔宫众人可以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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