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愣了一下, 慌忙卸掉手上的力道,把手缩回来。
对面坐着的李巘道长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动作。
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他们正相对无言,不知道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吃,还是该正正当当地道个歉、心口不一地说没关系, 忽然听见门外喧闹起来。
李巘仿佛瞬间找到理由, 连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说:“刚才梁大哥说他岳家的人今天可能要过来……他们一向不对付, 关系也不太好, 可能要起矛盾, 我去看看。”
梁存多年前入赘凌氏, 娶的是凌氏长女, 后来凌氏长女病逝,梁存与岳家失和,被赶了出来,此后两家几乎再无联系。
易桢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句:“好的。”
她起身送他到门口,掩上门才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够得体。可若是当时坐在桌边目送他出门,好像……也不太对?
易桢站在门背后愣了好一会儿,搞不清楚这种浑身不对劲是打哪里来的, 心不在焉的, 倒是把门外的对话给听了个十成十。
原来这些年梁存和以前的岳家凌氏关系还是在逐渐缓和,凌氏看着自己长女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梁源)渐渐长大,最终还是拉下高门大户的脸来和好了。
现在门外喧闹是凌氏的人带着当初凌氏长女留下的一些遗物来了, 想让梁源对自己早亡的母亲有个概念。
凌氏长女用命生下的那个孩子,梁源,今年都三十岁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旧物了。
易桢心下叹息,忽然想起自己不也是在寻找一种三十年前短暂出现过的蛊毒,说不定还不如人家有盼头。
她回去收拾了碗筷,用清水洗干净,整齐地放回篮子里,便接着去练自己的剑了,练剑累了,便坐在花树下刷刷杨朱真人死遁的进度。
结合三妹易如的那个日记帖子来看,可能……情况不容乐观?
【杨朱真人: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一个女孩子只要脸好看身材好看,不管作成什么样子,都会有男人包容她?】
【易桢:我们把这种男人叫做舔狗】
【杨朱道人:你们女孩子把这种人叫舔狗吗?有什么能对付舔狗的办法?】
易桢觉得不应该啊,轩辕昂这么一个典型的虐文男主,什么时候转型舔狗了?他不应该是那种一个不对就把人拖下去打死的类型吗?
【易桢:你对那个良娣易白下手了吗?不应该啊,按理来说真人您捅良娣两刀,接下来就是赐死结局了啊】
杨朱真人把事情详细讲给易桢听了,包括“轩辕昂觉得易桢捅了自己妹妹两刀是为了救她”。
【易桢:我有点搞不懂轩辕昂在想什么?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蠢成这样】
难不成是他爱良娣易白爱到深处,爱到智商往低谷滑了?或者他本来就是个眼盲心瞎的人设,最后登上帝位单纯靠男主光环?
【杨朱真人:我也是,我要是搞得懂现在的小男生在想什么,我也不会坐在这里给你发消息】
易桢思考了一会儿,给他出主意:
【易桢:要是实在光明正大赐死这条路走不通,要不然您就直接一点被良娣易白害死得了,反正我这个二妹段位挺高的,而且有她帮忙遮掩“易桢”的死因,我觉得轩辕昂应该会被她忽悠过去,查不到太深】
【杨朱真人:这样好像也可以】
感觉杨朱真人解锁了什么新的关卡和战斗方式……
梁家的奴仆送晚饭来的时候,天都还没黑,阳光还亮堂堂的。
晚上吃得很清淡,奶白鲫鱼豆腐汤和香菇鸡肉粥,贼香,易桢非常开心,觉得这种悠闲的日子可以再过个双份。
李巘道长一直没有回来,大约白天的事情尴尬到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也可能是道长根本没在乎,就是认真地去找无间蛊的线索去了。
反正太阳还没落下去,她在林子旁边散了会儿步,还是不甘寂寞地又扛着剑开始了。
她念大一太极算学分的那段时间都没那么用心地搞过传统武术。
她原本打算随便练练,结果一不小心用那把普通的剑也舞出了黑红色的剑意。
易桢惊喜了一会儿,可再次舞剑,剑上附着的黑红剑意又不见了。
易桢:……giao。
她不甘心,反反复复想刚才是怎么挥出剑意的,试了一遍又一遍,但是都没用。
易桢气呼呼地坐在花树下的大石头上开始刷鸿蒙水镜,找“剑意”相关的帖子看,攥着一股气就杠上了,想着今天非得再舞出来一次不可!
她看了许久的文字资料,身上的汗水都干了,忽然惊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晚了,该回去了,明早起来再练剑吧。易桢这么想。
如果爬到树上去,应该是能够看见大海的,站在院子里,大海就被院子的墙给挡住了。
梁家的院子真是太美了,这种月亮刚出来的时候,站在花树底下眺望大海,一定会是难以忘怀的体验。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起一句诗:“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
然后易桢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袖子。
她一下子僵住了。然后感觉扯自己袖子的力气又大了一些。
李、李巘道长是不是白天才给她介绍过一种叫做“袖引小僧”的妖异??
不、不会吧,不是说袖引小僧是出现在路边,拉着行人的袖子想找人玩的顽皮小孩吗?
她现在不是在院子里吗?袖引小僧也会跑到院子里来吗?如果不是袖引小僧,又是什么东西在扯她的衣袖?
易桢的剑已经收回剑鞘里去了,头上还戴着帷帽,白色的绢纱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上一秒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头,下一秒意识就已经模糊到无法再维持正常的思维。
易桢强撑着念了个清心咒,刚觉得好了点,忽然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澎湃了起来,仿佛有泡泡从骨头里冒出来,一批泡泡破了,又再冒出另一批来。
这下更糟糕了。按理说她刚给自己念了个清心咒,效果怎么也不会褪得那么快,但是应该有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在绕过咒术,试图支配她的身体——血液的力量。
好像有丝线游走在她的血液中,现在握着丝线的那个人来了,要收回这个美貌的人偶了。
她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晃起来了,天地全非,像是一层扁平的画。
易桢想起自己刚才念的那两句诗“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然后才猛地察觉到耳畔一直有歌声在回响飘荡……
鲛人的歌声。
李巘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没点灯时,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屋子里没人。
他举着灯,先到偏院后面的林子里去找。果然在林子中的那条小路上发现了一顶雪白的帷帽,帽子反着扔在地上,雪白的绢纱覆盖着落叶,还有些许花瓣和残叶掩在绢纱之上。
这顶帽子被扔在这里的时间还不久。李巘下了判断,脚步更快了些,几乎是跑了起来。
接着他看见了一柄剑,剑和剑鞘分开来,剑身上有几颗血珠,被风吹得沾在了剑身上。
李巘把剑捡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那口湖了,梁存梁大哥还嘱咐过他,说那口湖比看起来深很多,不要轻易下水。
碧蓝的天空变暗之后显得十分飘渺而遥远,碎玉鹅梨花的影子低低地压下来,葱葱茏茏,其中似乎透着些许萤光。
微月的光芒被花树挡在外面,视野范围内的事物都朦朦胧胧的,像蒙着一层薄纱。
然后李巘就看见了她。
美貌的姑娘跪坐在湖边的青石上,那块青石不大,所以她的双腿没办法全部放在石头上,半截小腿都浸在湖水中。
她今天穿着件月白色的衣裙,湖面是没有花树遮掩的,那点微微的月光照在湖面上,映在她的衣裙上,让人疑心这个美人和湖水其实是一体的,随时要坠入水中、回到故乡去。
湖里还有个男人,裸着上半身,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披着银白色的长发,手臂环着她的腰身,仰着下巴在舔她的锁骨,很怜惜的样子。
姑娘已经貌美到了令人觉得冒犯的地步,可是湖里的那个男人却还要比她长得更好些,两张脸挨在一起,叫旁观者连呼吸都忘记了。
简直妖异。
李巘其实已经站得很近了,但是湖边的一对人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眼里只有对方。
易桢脖颈上有伤口,她刚才极力反抗海妖魅惑的时候割出来的。银发的鲛人一下子就发现了,有些心疼,在舔她的伤口,帮助她恢复。
伤口遇见海水会很痛的。
因为几日前刚经历过帝流浆,鲛人的力量比原先强了许多,舔了几口,美貌姑娘锁骨上尚在流血的伤口就愈合得看不出来了。
有人来了。
鲛人并不惊慌,他知道海妖一族的魅惑能力是刻在骨子里的,更何况碰巧是这么个微月之夜。
果然,那人站定不动了。
怀里的姑娘幼时喝过他的血,但是量太少了,还不足以支撑她在水下呼吸。她需要吸收更多的鲛人体液。
让她喝自己的血应该是个好办法。但是银发的鲛人显然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的办法。
李巘尚在迟疑,想着这是不是就是扶蕖姑娘腹中骨肉的父亲,他是不是该退开让人家小夫妻叙一叙衷肠。
其实他刚才就该转身退开的,人家小夫妻在亲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这个时候凑上去。
但是李巘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站在原地没动,觉得惊心动魄,好像站在一个充满浓雾的悬崖上,一个选择没做对,就是坠入万丈深渊。可他现在不知道这个选择重要在哪里。
李巘忽然发现湖里的男人动了。
他手臂拦着姑娘的腰,一只手伸出去护住她的后脑,然后直接腰身用力,把她整个人拖进了水里。
就是这个瞬间。
李巘看见了他的鱼尾。
银白色的,线条流畅,十分美丽,尾巴卷着美貌姑娘的双腿往水里拽,然后那姑娘就被他面对面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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