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
邓弥等不到她说出个究竟,心冷了,人也累了,所以她选择了妥协:“好,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做这些,不指望你会感谢我,我是在按照阿娘的遗言行事,阿娘说你不容易,要我多多扶持维护,我会做到的。至于你……你要怎样待我,是你的自由。”
邓猛根本不领受她的好心:“哼,你少来装圣人了!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孤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邓弥红着眼,因为感到委屈和心酸,声音里有了掩饰不了的颤动:“别忘了,阿娘……阿娘她希望你能成为像和熹皇后那样的贤后。”
邓猛故意别过脸去不理。
“还有,陛下让我劝你,不要再做会令他不高兴的事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邓猛紧紧咬住唇角:“如果话都说完了,请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邓弥退两步,转身往外走。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透了。
邓弥在殿门前停住,外面夜色漆黑,她感觉那夜色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没有尽头的夜色,与漫长无望的人生……何其相似?
“我知道你过惯了光鲜的日子,喜欢众星拱月的感觉,被冷禁在长秋宫的这几日,你一定很难受。刚才为了你,我出言顶撞了陛下,陛下非常生气,差一点要杀我,但如果有下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帮你。姐姐……万一哪天我因此死了,还望你对我的怨恨,能少一些。”
邓弥知道,邓猛是不会应她的。
不应,又有什么关系?心里最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不奢望亲密热络,只望那无端而来的恨意可以不那么深。
殿中剩下邓猛一人时,她捂住嘴,蹲在地上颤抖流泪。
——刘志差一点要杀你?
哈,真可笑。
“他哪里会……舍得杀你啊……”
皇后。
……皇后?
“我这算,哪门子的皇后……”
邓猛在寂寂然的宫殿中,忽地哀声痛哭起来。
邓康还在宫门下等待。
远远看见了邓弥,邓康急匆匆迎上前:“叔父,怎地去了这么长时间?”
邓弥似失魂落魄,神色凄凄。
“叔父,皇后姑姑她?”
“……没事了。”
“哦。”邓康低头思忖,快步跟上她,“那我们回家吧?”
邓弥闷头坐在车里不说话。
邓康觉得气氛怪怪的,就努力找话来说:“那个……我听说这次的事,益阳公主也在里面掺和了一脚,要不是她当时说了挑拨离间的话,皇后姑姑是不会动手教训林美人的。”
教训?哼,真是一个讽刺的词语。
邓弥苦笑摇头:“你别认定就是皇后委屈了。陛下说,林美人温顺乖巧,不敢得罪皇后,是皇后不懂容人,依仗身份行事过分了。”
邓康张口结舌。
默了一阵子,邓康继续说:“总之,陛下没有偏袒谁,该罚的都罚过了,那个好事之徒益阳公主不见得就捡到了便宜。”
“与己无关的事少管。”
“但那女人是真的讨厌!没她火上浇油,哪有这场风波?我看她就是自作自受,活该!”
“好了,不要再多说了!”
邓康见邓弥冷了脸,顿时消声。
咕噜。
架不住肚子饿,邓康摸摸肚子,不知不觉想起了小鲜馆:“叔——”
“什么?”
“小鲜馆还有两道新菜我没尝过。”
邓弥皱眉:“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要排队。”
“去排就是。”
“不想费工夫等。”邓康挨近些,讨好说道,“小鲜馆的三当家对你留的那幅字赞不绝口,他可是说了,只要你去,绝对不用排队,好酒好菜第一个奉上,你看你明天是不是能带我——”
小鲜馆。
上次去小鲜馆,遇着了窦景宁,窦景宁转头看见她和杨洋,却立即向同行友人请辞,不惜丢下满座言笑诸人,独自起身离席走了。
八月夜风生凉。
邓弥眼睛里渐渐涌起一层潮意,她轻声问邓康:“子英,你有过遗憾的事吗?”
邓康错愕地眨了眨眼,然后很认真在想:“遗憾啊……很多啊,比如把所有钱砸在了王茂选的马上结果输个底朝天,比如我娘才做的新衣被我自己用剑割坏了,比如上次因为听说黄琰琰也在我就没去跟傅乐他们看西域来的舞姬……还比如,没能吃到小鲜馆的那两道新菜。”
邓弥听到他说的这些无关痛痒的遗憾,只觉得心里更加难过了。
她最遗憾的,是当日都有勇气追到小鲜馆外,却犹豫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软话,以至于窦景宁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我不招惹你,也愿你勿来招惹我。”
平平静静的语气,情冷意凉的一句话。
窦景宁说完,旋身而走,不带丝毫留恋。
邓弥重新想起那道离开的背影,瞬间窒痛在心,她低垂着脸,喃喃自语:“我骂错陛下了……世上负心薄幸的,未必全是男儿……”
邓康没有听清,迷惑推推她:“你说什么?什么男儿?”
邓弥擦擦眼睛,牵强弯起嘴角笑笑:“没有,我没说什么。”
“那我们明天去……”
“我不去小鲜馆。明天不去,以后都不去,我不会再到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