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晒的,没想到居然混到二班战士这么惨,估计倒霉就倒霉在他那张大嘴巴上了。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曾经的精悍威武侦察兵坐了两年总部机关,又在核心小组里待过一段时间,我也养出了一点部队机关干部的气质出来了,即使穿着兵哥哥两个口袋的衣服但看上去还是有点像个首长,初次见面啥交道都没打就上来劈头盖脸地说一顿,看我不惯也就算了,还连带把骆驼营和自己的战友也捎带上一顿贬低,什么流放地,劳改营的,这是把大家都当罪犯了吗?难怪看上去平易近人的朱班长都要发火了。
啧啧啧,下一位战友岳志秋也是部队里罕见的极品,居然是个长得很帅气的男孩子,即使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收拾得很亮眼,油头粉脸,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很能撩妹子的那种眼神,这要是放到外面估计是一勾一个准,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放到二班了,这要是放到外面去准给部队惹是生非。他对我倒是客气,很热情地打了招呼。
还有一位就是痞里痞气有点眼露凶光的精悍汉子,叫李三清,豫省人,看上去练过,是爱打架的那种人,他看我也是淡淡的,随便打了一句招呼,不太理人,高冷。
只有剩下的那位总算是比较正常的了,一名有点木讷的新兵,有点腼腆,不喜欢说话,叫许木,对班长言听计从,亦步亦趋,反而对我很客气,因为这是班长要求的。
看到我这些新战友,我心里已经明白咱这新单位二班是怎么回事了,慕容武说得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这里就是部队里传说中的“放牛班”啊。再看看房子里的内务,我不由对这位朱班长充满了好奇,这得多有本事啊,才能把这些战士管好,管成样子啊!
最后班长带着大家对我的到来再鼓了一次掌,就交待岳志秋带着我熟悉一下周围环境和哨位,大家就一哄而散各忙各的了。
岳志秋领着我就在屋子周围转悠,他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最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打破沉闷:
“你看上去比我大,那我就喊你林哥,你到底犯啥事了啊?这么倒霉被发配到我们这里。”
“班长说这个问题不让问的。”我淡定地回答到,答案都是现成的。
“那你原来是什么职务啊?连长?营长?”他是不敢再往上想,其实我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参谋长(副团级),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小兵了,这里面的苦我能说出来吗。
“班长不让说。”我的答案还是现成的,就拿班长的话说事。
“那有啥子,慕容武,我们喊他老慕,一张嘴把整个连队里的人都得罪完了,李三清把自己的老乡打到住了院,就因为开了一句玩笑,许木就是根木头,业务技能在新兵连样样倒数第一,班长把他要过来,他什么都听班长的,嗯,这里就这样,看完了,咱们回去吧。”班长的话挺好使,岳志秋没有再问我,倒把自己的战友犯过的事都说了出来。
“那你呢?怎么分到二班的啊。”我倒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岳志秋瞟了我一眼:
“我是因为太招女人喜欢,团里怕把我放在外面会出事,想把我放在这里晒黑点再要回去,但是我这皮肤怎么晒都晒不黑。”岳志秋倒是蛮直爽的回答了。
“是啊!长得太好看了也是一种烦恼啊。”我应和了一句。
岳志秋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是找到了知音:“是啊!他们不会理解的,我爹妈给我长成这样,我也没办法啊,那句什么来着,天生丽质难自弃,我还想早点晒黑点早点出去呢。”
我看着那张明显精心收拾过的脸蛋,对他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你抽烟吗?”岳志秋拿烟给我抽,大前门,还不错,我也荒了一天了,从基地出来的时候身上一无所有,就是临告别的时候,局长塞了半包抽剩下的中华给我,一直都还没机会点上。
“来,抽我的吧。”我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半包烟,递了一根过去。
“哟,大中华!”岳志秋乐了,“我都还没抽过呢,沾你的光了,不愧是从上面下来的,跟你说实话,我们骆驼营这块地呢,说苦不苦,说累也绝对不累,就是两个字——枯燥,除了枯燥还是枯燥……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难住了,我仔细想了想:“爱好?怎么说。”
岳志秋点上烟,猛抽了一口,望着茫茫荒野很是惆怅地吐了个烟圈再叹了口气:“除了班长折腾的那些东西之外,我们这里最空闲的就是时间,最奢侈的就是新鲜,除了枯燥还是枯燥,要不就是虚度青春,看到没有,除了石头就是沙子,除了我们四个,不,五个人外,好几十里地看不到人烟,你坐下来就是无聊,躺下来还是无聊,除了睡觉,睡醒了睁开眼睛还是无聊,无聊透顶。所以得给自己赶紧找一爱好,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跟你介绍一下吧,咱们班上那几个瞧见了没有?慕容武,除了爱损人,还爱写文章,啥都写,诗歌、散文、小说,整天给人家报纸、杂志投稿,退稿信都攒了一箱子了,就从来没有发表过。李三清,就是个武疯子,整天没事就练拳脚棍棒,最近还迷上了什么内家拳,抱元守一,心神统一,练气养生什么的,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的,迟早得疯了。咱朱班长,他的爱好就是不让我们闲着,石头里也能榨出油来,就爱折腾人。许木,就是那根木头,最近在忙修路,想铺一根通往团部的石头路,愚公移山啊,精神可嘉,呵呵呵呵,都是一群笨蛋。”
“岳志秋,那你呢,你的爱好是什么?”
“你叫我秋官就行,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岳志秋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我的爱好,就是唱歌,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歌唱家,像蒋小为,李单江那样子的歌唱家,在这样浩瀚的荒野上,我可以放肆地歌唱,锤炼我的歌唱水平,清风和明月是我的听众,我要在这里闭关修炼,然后一鸣惊人,一举成名。”
“嗯,嗯!”我点了点头,我对有理想的人一般都会抱以尊敬的心态。
“林哥,太好了,你真的是我的知音,我发现我的很多想法,真的只有你懂我,真的不愧是从上面下来的大人物。那我唱个歌给你听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岳志秋就陷入某种陶然自得的迷醉状态了,“就这个吧!”
“革命军人哥哥要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我看了看暮色下的戈壁滩,戈壁滩让我茫然,现在面前的人类让我更加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做错了什么?”
我收回原来自己对岳志秋的一切判断,即使赌上自己曾经是精英情报官员的名誉,我对他真的不了解,犯下了主观上的判断错误,知人知面不知心,岳志秋被发配到骆驼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因为他长得俊俏,容易犯作风错误,而是因为:
别人唱歌要钱,他唱歌要命!
他一开口,可以把一个团气势磅礴的大合唱都带歪了,直至因为一起找不着调而崩溃,这在强调合作统一,喜欢拉歌鼓舞士气的部队里面,是何等让人无法忍受的一个毛病啊。
在这直击灵魂的歌声中,我需要好好地冷静一下,既然回是回不去了,那就顺便思考一下自己的爱好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