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屏望着米入斗越攀越高,变作崖壁上的一个小点,钻入了黑沉沉的暗夜中。
她一颗心怦怦乱跳:“他一向笨手笨脚的,爬这么高,要是一个失足,那岂不……”双手互握着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过了良久,忽听得崖头传下来“咚咚”两声,正是约定的信号。她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众人压着嗓子,低低地一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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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入斗攀上陡崖,将短枪在石壁上敲了两下。
放眼望去,崖顶只丈许宽窄,南北蜿蜒,似是一条巨大的乌梢蛇,从南面的灯火阑珊处窜出来,又钻入北面的茫茫夜色中。
等了不久,崖壁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爬上来的却是平重明。他身背长索,自崖头垂下,又把破城枪拉了上来。
众人或游索,或沿着石窝攀上崖头。每人身上都缀着不少引火之物:有的身背强弓,有的腰悬火油,有的携着箭壶,箭头上早包好了面纱。
这陡崖甚高,虽有长索、石窝相助,攀上来也着实不易。
群豪中如刘蓬风、石夫人等不擅轻功,只得望壁兴叹。而擅轻功者有的却又身上有伤,能攀上崖头的,只五十几人。
范氏兄弟最后爬上来,范大举着一件物事递给米入斗:
“米兄弟,上官姑娘嘱咐我把这个带上来,让你护住肋下伤处。她本想自己给你,可实在没力气爬上来。”
米入斗接过来一瞧,却是一件甲衣,只尺许见方的一块,外面却缀了两层甲片,里面更衬着厚厚的一层牛皮。
这自是上官屏以金军尸身上剥下的衣甲改造的。虽于仓促之中,却做得一丝不苟。
他心头一颤:“师妹的这番情意,可叫我如何报答!”
轻轻叹了口气,将甲衣缚好,破城枪向北一指:“时候不早,咱们赶路吧!”
星月晦暗,十几丈外便一团模糊。众人意在偷袭,摸黑向北行去。
那崖头宽处数丈,窄处不足二尺,其上又有诸多高低断折之处,甚是难行。
一行人手攀脚爬,便似一队在刀刃上蠕动的蚂蚁,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行出半里。
到得一个宽敞处,米入斗向下望去,但见金营中篝火未熄,烟雾斜飘上来,似是一团团棉絮堵在眼前。
烟雾之下,嚓嚓的挖土声、砰砰的砍木声片刻不熄,金兵想来是在营造壁垒。
范大摘下弓来,对着下面瞄了瞄,说道:“再走半里,咱们的弓箭就够得上了。”
米入斗想起耶律大石火烧驼群之事,摇头说:“眼下是北风,要想烧得痛快,咱们还得走远一点,把兔崽子们的屁股点着了!”
二人正压着嗓子说话,忽听“喀啦啦”的一声,不知是谁踩落了一块石头,嘭的一下砸到谷底,动静颇大。
紧接着便是“嗤”的一声,一支长箭划破黑沉沉的夜空,落在身前。
众人吃惊不小:“这岭上驻了敌兵!”将身子伏低,半点声息也不敢发出。
范大灵机一动,“哈……咔、哈咔咔”地叫了几声,学的却是猿猴。只听北面不远处有人笑着说了些什么。
范二悄声说:“我们去探探!”
兄弟二人将衣服扎紧,胳膊拄地,一窜一跃地向前纵去,口中学着猿声,暗夜中瞧来,似极了一对嬉闹的大猿。
只听得又是嗤嗤数声,范氏兄弟“咔咔”尖叫着滚下了崖头。北面又传来一阵哄笑。
米入斗心里一紧:“莫非他们受伤坠了下去?”正要抢上前去,却见二人扒着一侧峭壁,缓缓挪了过来。
范大低声道:“前面有百余人,闯不过去!”
若要强攻,这百余金兵自然不在众人话下,可假如闹出些响动,再要偷袭可就难了。
米入斗心想:“总不能白跑一趟!”左右张望,见靠近金营一侧的峭壁直上直下,难以通行,西侧倒不甚陡峭。
他抬手一指:“咱们从那儿绕过去!”
一行人拴好绳索,逐个溜下崖顶,到得一处缓坡,身子贴着石壁,蹑手蹑脚地向北行去。
走了良久,依稀望见一条山缝,斜斜地通向崖顶。众人估算路程,料来已绕到了金营后面,便沿着山缝攀了上来。
上到崖头,东面已微微泛着鱼肚白,一行人走在高崖西侧,却丝毫不觉。
米入斗向下望去,见金营中的篝火已然熄了,烟雾仍未散尽,被北风吹着,翻翻滚滚地撞在远处高耸的关城上。
又见金营中筑起了四座高台,台上各有一具庞然大物,足有七八丈高矮,两边支着木架,撑起中间一根横轴。
轴上一臂,前短后长,短臂上拴着九条粗索,系在一条横木上,那横木又由九匹马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