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雪衣似已料到,先一步伸手一把握住蝶双的手腕。
“啪!”
连着又是一声反落在蝶双面上,蝶双的头被甩得一偏,一丝血腥味道弥漫在口腔里。
“这一巴掌,是为东陵边关那无数因妳而葬身沙场的将士打的!因为——妳该打!因为——妳可以恨我,但妳不可以恨妳自己的国家,不该背叛妳的国家,去做一个奸细!”
“啪!”
话落,扬手又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蝶双那红肿的面容上,“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因为——妳该打!”
蝶双满嘴是血,双目如炬,死死的瞪着雪衣。
“要杀要剐都随妳,但我要告诉妳,纳兰雪衣,我白蝶双即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妳!绝——不——!”那美眸里燃烧的恨意想无业的火海,一直烧得猩红狂天,烧得理智全无。蝶双抵在桌面上,伸手摸到一把烛台,眼里狠厉一闪而过,将那烛台直直的举高刺向雪衣。
雪衣不慌不忙,她有把握轻松退开。
只是此时一柄暗器飞射而来,只听蝶双惨痛一声大叫,那手里的烛台便咚咚几声滚到了地面,阿碧一个飞身掠了过来,冷眼瞪着眼前捧着手腕痛呼的蝶双。
她二人才堪堪的相视一眼,忽然眼前又掠来一道强劲的疾风,一抹玄色的身影一闪,落在她二人跟前,有力的手臂掐住蝶双纤细的颈子,眼里冷冽的杀意毕现。
雪衣来不及惊讶为何上官重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看他手掌掐着蝶双,忙出声喝道:“等等!重莲!”
上官重莲转过头,掐着蝶双的手却未松开,他看着雪衣,目光里讳莫如深,“怎么,妳要亲手杀了她,替不悔报仇?那好,来,妳来替自己的孩子报仇!”他说完松了手,同时拔出腰中长剑,把剑握在雪衣的手中,剑头直指蝶双。
“丑丫头,想想不悔的死,想想妳的痛,想想她的所作所为,她都该死!”上官重莲的话像是一帖催化剂,不停在她心里催化那一股蕴藏的悲恸。
不悔!不悔!
娘要替妳报仇了!
孩子哇哇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灌入她的耳朵里,她听不见上官重莲的声音,听不见周围的所有声音,只有不悔的哭声在脑海里回荡。
“纳兰雪衣,妳还等什么,妳害死我的姝儿,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妳!”
“娘......娘亲......”
“娘亲......呜呜......”脑海里嗡嗡的眩鸣,有一把细弱的女音传了进来,是姝儿在呼唤,要下手吗?真的要杀了蝶双替不悔报仇吗?
仇恨真的能用血来偿还吗?
蝶双死了,不悔能活过来吗?
姝儿怎么办?
她这样做,与蝶双又有何分别?不过也是沾血的刽子手。
可是失去不悔的痛要怎么才能愈合,她可怜的孩子要怎么才能瞑目!
孩子在哭,不悔在哭啊!
不是的......哭的是姝儿,姝儿在唤娘亲......她不能这么做......
她——还是做不到!
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颤,忽然有把温热的手心覆盖她的手背,当她睁开满是泪泽的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上官凤澜如子夜般深而难测的目光。
雪衣浑身一震。
“雪,妳真的要杀了蝶双为孩子报仇?”
雪衣定定望着上官凤澜,一旁的上官重莲喊道:“八皇叔,到今时今日,你莫不是还要维护着白蝶双!”
上官凤澜目光毫无波澜,只是深深望着雪衣等着雪衣的回答。
他这是,要为蝶双求情吗?
还是他觉得她为了给不悔报仇,杀了蝶双很残忍?又或者是,他不忍心了?
雪衣心里千回百转,渐渐冷敛下眸光:“为何不?”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握着她的手,从她手里拨出剑柄,“若妳想,那这一剑,由我来刺。”
他这一句话无疑让其他三人皆是浑身一震。
雪衣没想到上官凤澜会有此举动,一时怔在原地,蝶双缓缓浮起凄冷的笑,眼底那残留的一丝丝渴望和情意再也荡然无存。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呢?
这就是她孩子的爹?
这就是她曾不顾一切甘愿为他冒险的男人?
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如此——无情!
“澜,谢谢你的绝情,是你让我从又爱又恨的苦海里解脱出来,从今而后,我只有恨,不再有爱,可是我没有以后了,今日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上天眷顾我。”两行灼热的泪滚落,蝶双把眼阖上。
剑冰冷而生硬,泛着寒光。
剑头抵在蝶双心口,缓缓的用力,他握剑的手青筋暴现,呲~血水沿着划破的衣洞流出,剑头刺入一分。
“不要!”雪衣握着上官凤澜的手,摇头。“蝶双,妳走吧。”雪衣唇色苍白,面对蝶双淡淡道:“妳曾经对他有恩有情,我不能让他亲手杀了妳。”
蝶双眼底充血,目眦欲裂。
雪衣缓缓道:“姝儿确是感染了瘟疫病症,但我会尽力救治她,不是妳看到的那样,所以等姝儿好了,我会把她还给妳,现在还不能。”
蝶双忽然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纳兰雪衣,妳以为我是瞎子吗,姝儿患上了瘟疫,妳以为妳是大罗神仙,不,神仙也救不活了,瘟疫,是瘟疫!是妳故意害死我的孩子,是妳!”蝶双跌跌撞撞,边哭边咬唇冲出这间客房,一路撞翻了许多的客人,跌出了客栈大门。
“公主,妳放过她,她未必会放过妳!公主为何不将她杀了,若公主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替公主杀了她!”阿碧心里火急火燎,眼看着雪衣的心慈让白蝶双就这么活着走了。也不顾上官凤澜在场,当下就要追出去。
“阿碧,重莲,你们都回来!”
雪衣的呼喊阻拦了两个人的脚步,“你们以为我不恨吗,可是我醒悟了,恨只能让人活得太累,以命偿命就真的能让不悔活过来吗,不是我不想杀她,而是我不想把我自己变成和她一样被仇恨蒙蔽的人,只为了满心的恨火而杀人害人,那我与她有何分别。她的过错,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和报应。”
上官凤澜扳过她的身子,“雪,这真的是妳真实的想法吗?”
“是,但不全是。”
雪衣凝视他的脸,视线模糊,“因为我不想姝儿长大后问起,为何她的爹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娘亲?那样对你太残忍,对姝儿也太残忍,我不要你一生都活在对姝儿的愧疚中,我不要你活得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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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等等我嘛!”宝珠跨着沉重的包袱,不停的追在公孙小妹的后头有气无力的喊着。
还好从兵营里是骑马回的东城,赶了一天的路就到了。
可是这一天什么也没吃,到了东城得知雪衣失踪,小王爷外出寻找也不见了,公孙小妹当下又返出了府门要继续寻找。
“哎哟!”
宝珠一屁/股跌坐在地,公孙小妹闻声顿住脚步奔了回来,“宝珠,妳怎么了?”
“小姐,我知道小王爷是妳的精神食粮,可是咱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一天一夜没睡也没吃,我,我走不动了!”宝珠鼓着两颊腮帮子埋天怨地。
“妳呀。”公孙小妹无法子,虽心里焦急如焚,但还是就地坐了下来,“好吧,咱们就在这树荫下休息一会再赶路。包袱里有干粮,妳吃些填饱肚子,别待会上了路又叫着饿了。”
宝珠欢天喜地捶着酸麻的四肢,卸下包袱取吃的。
“小姐,妳预备上哪里去找、找小王爷?”宝珠口里塞着馒头,边嚼边问。
公孙小妹掰下一小块手里的馒头送入口中,食不知味,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咳咳......咳咳......”
宝珠被呛得不行,公孙小妹连忙为她抚顺后背,“慢点吃,我不急妳就是,当心别噎着了。”
“不是啊,小姐,妳都不知道上哪去找小王爷,我们难道要满大街的乱晃?”宝珠心里呜呼哀哉。
公孙小妹情绪低落,淡淡的垂了头,“我,我不放心他。”
宝珠咬馒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捧着公孙小妹的肩膀,“小姐,对不起,宝珠又让妳伤心了,这样吧,小姐到哪宝珠就跟到哪,小姐指东,宝珠绝不敢往西,也不叫苦,也不喊饿,只要小姐不要哭了就成。”
“我没哭,宝珠。”公孙小妹扬起头,一弯月亮般的笑颜浮上脸颊。
宝珠鼻头一酸。她跟了小姐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小姐越是笑得这样温柔,心里越是哭得伤心着呢。
“啊!”宝珠猛地一拍手:“小姐,不如这样吧,我们把小王爷的画像画出来,然后一路询问,这样就能找到人了!”
“可以吗?”
“一定行!”
“可是,我,我不大确定我是否能把莲哥哥的样子画下来。”
“小姐,妳琴棋书画可都是老爷请名师教的,哪个师傅没夸过妳,宝珠说行,小姐就一定能行!”
“宝珠,快,我们现在就去找笔墨纸砚!”公孙小妹一颗心都已经飞了出去,抓了宝珠就要拉着跑,宝珠一边甩着包袱,一边含着一只馒头,两人急忙奔向街头寻作画店家去了。
远处角落,有几双目光一直盯着她主仆离去的方向。
“那就是小王爷上官重莲的郡王妃?”
“错不了。”
“继续盯着!”
“是!”
过没多久,从书画店走出宝珠跟公孙小妹。
公孙小妹手中拿着一幅画像,正望得出神,长眉英姿,风华妖娆。却又不显半丝女子的柔,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眸,冷中带笑,笑中有邪,邪中有刚阳。
“小姐,妳画上画的,简直就是天神,哪里是小王爷,太美了!”宝珠连连的称赞不已,盯着那画里的美男子看得久了,她这丫鬟也不由得红了红脸。
原来姑爷是越看越顺眼的呀!
嗯,从前因为姑爷冷落小姐而不待见,如今到觉得这姑爷还不错!
公孙小妹手指纤纤,细细抚过那眉眼,她怎么画,都抓不住他眼里的情意,那种,只有在面对雪衣的时候才有的目光。
虽然他在对她笑,可是那笑里带着的更多的是内疚。
不是爱。
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