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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碗放在六姑娘眼前,看到画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好些字,细看之下她却不认得,弯弯扭扭,蛇一样。她把碗推了推,六姑娘却恍若未觉的样子,不由道:“給你补身子,你要不要?”
七姑娘也不坚持,自己在一边的藤椅上坐下了,手上摇着扇子,“且不论太后娘娘最后挑上了哪家的姑娘,最后都不会是姐姐了,赏莲赏莲,分明是赏人嘛。”
她自顾自说着,“姐姐你该高兴呀,爹爹真是迅速,我听丫头们私下里议论,据说那蒋公子很是不错呢,嘉清表哥——”她有意拖长了声线,果然看到六姑娘手头一顿,唇上就弯了抹笑,“表哥他啊,过些时估计就要成亲了,尤小姐去年及笄,如今表哥正好在京里,这婚事也实在早该办了……”
六姑娘放下毛笔,手上的纸揉成一团砸在七姑娘绣花鞋边,她霍的站起身,扬声道:“出去!”
“别啊,姐姐今日怎的这样凶人家,小时候姐姐对昀儿可是极好的,你忘了?”她赖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团扇轻轻的摇啊,摇啊,香风轻拂,脸上浅浅地露了笑。
六姑娘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头也晕沉沉的,掌不住扶着桌沿坐下,七姑娘见她面色不对才走了过去,迟疑道:“这是真病了?”
她本欲来刺一刺她,却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想来装是装不到这份儿上的,便有一丝的悔意,叹道:“以姐姐的身份,妹妹实在觉着蒋家很是不错了,昨儿娘还唠叨我呢,说我……”她停了下来,瞧了六姑娘一眼,罢了,她走就是了。
“姑娘,姑娘!”雪珠和欢喜突然冲了进来,七姑娘吓了一跳,以为是进来撵她的,谁知却听她们说道:“宫里来人宣旨了,太太让各房收拾妥当赶紧去接旨!”
七姑娘忙不迭回了自己屋子,雪珠和欢喜也忙着給六姑娘换了一套衣服,不到一盏茶光景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正厅里跪下接旨,除了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霄三爷并不在家中,便是连称病的老太太都穿戴好衣饰,跪在人群最前端。
这圣旨来得突然,二太太神色一晃,心里暗喜,几乎就认定这是要让六姑娘进宫去的旨意来了,这下二老爷也没法子!她打听的清楚,六姑娘先前在宫里的确得蒙太后娘娘青眼,还被皇后娘娘单独召见,后又落水为皇上所救,这一切的这一切,此时的圣旨不是为她还能为什么?
可惜,二太太猜中了结尾,却不谙内容。
老太监咳了一声展开明黄色双龙戏珠的圣旨,众人立时垂首,大厅内鸦雀无声,一片静谧,银针落地亦可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通政使司之女卿氏明微,柔嘉淑顺,风姿雅悦,名门佳媛,含章秀出。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尚安侯之子凤嘉清年已十七,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值卿明微待字闺中,与凤嘉清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凤嘉清为妻,择良日完婚。钦此——”
太监尖细的嗓音停下,老太太被搀扶着上前接过圣旨,众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
二太太不禁闭目,大太太不由侧目,七姑娘膛目……
六姑娘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泛起血色,她呆呆看着那太监满面春风地把霁大爷給的银子揣进衣兜里,然后不见了。
厅外忽一阵风吹进来,她被雪珠搀扶起来,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都不一样了。
是了,圣上亲自赐婚,何等殊荣!可是,这样突然,突然到似是刻意忽略了凤嘉清已与尤家小姐订亲的事实,突然到,令她猝不及防。
只是圣上旨意无人敢违抗,乍惊乍喜间,她摸了摸脸,旋即心里升起陶陶然的喜悦。
这喜悦铺天盖地,似要将她淹没了。
她这是……醒着?
有句话如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话用在六姑娘身上就一点也不为过,人若在没有希望中挣扎便愈加的委顿,见什么都是灰白的,见什么都是伤心的,可现下不同了,她坐在小轩窗前,看着廊前的荷塘里一池的莲叶摇曳,清凌凌的水泛着波光,连蜻蜓闪着光的银翅也分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