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巧还在背后喊了声:“四太太,您不进去喝茶?”回答六巧的只是四太太的一个背影。吴妈妈已过来对六巧悄声道:“方才老太太给了四太太没脸,四太太心里正恼着呢。说来,想要些好处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做的也太过火了些。”
见六巧还一脸懵懂,吴妈妈伸出手指点六巧一下:“也只剩的你们几个丫鬟了,你可给我记住了,你千万要照顾好六姑娘,九姑娘那里,也要叮嘱七福照顾好了,半步都不能离开。”六巧忙忙点头,吴妈妈又叹气,若不是老太太发话,六巧这样的人哪能贴身服侍姑娘?姑娘们身边的大丫头,规矩礼仪行动做派,可是比那些寒薄人家的小姐还要好的。
可回了这老家,老太太就嫌姑娘们每人身边配的丫鬟太多花费银子,又说居丧人家事事都要简朴,把下人们遣散一大半,两位姑娘身边都只留的一个奶妈两个小丫头,若不是碍着自己是死去太太的陪房不好打发回京,只怕连自己也要被遣走。真要被遣走,到时可就辜负了太太临终时的叮嘱了。
想到自从回乡以来,事事顺从张老太太的张世荣,吴妈妈又要叹气,就不知道六姑娘能否阻挡住老爷续娶?毕竟男子家续娶也是常事,可就按张老太太的脾气,吴妈妈忧心地望了眼厅里,也不知道六姑娘能否劝得住老爷?
死去的张太太是尚书爱女,父亲虽然致仕,兄长却还在朝中任官,数代仕宦,张世荣中进士后官升那么快和娶了这么位出身显赫的妻子有关。自然嫁妆也是丰厚的,田庄铺面首饰衣料丫鬟下人,光嫁妆上每年的出息就足有上千银子。
这些嫁妆在张太太死后,就放在张世荣那边,说好了等以后这三个儿女各自嫁娶时就按单子上的分。张老太太一直想从张老爷手上把这份产业接过来,但事事都听从的张世荣唯独这件事不肯,说君子当守诺。张世荣既如此说,张老太太也只能打别的主意。这续娶什么的,只怕就是头一步。
张老太太生平有两得意,一得意自己儿子年不过二十就考上进士,二得意中进士后儿子入了时任户部尚书的亲家的青眼,娶了尚书爱女做媳妇,嫁妆丰厚能耀花人眼。但张老太太生平最不欢喜的两件事也就由此而来,一是儿子中进士后就在外做官,二十来年就回家三次,二是尚书女儿的儿媳妇从没服侍过自己一日,摆不了做婆婆的架子。
所以张太太的去世,张老太太虽也掉了几滴眼泪,心里却着实欢喜,这第二位儿媳妇可就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了。等新儿媳妇一进门,前头儿媳的嫁妆自然就要交出来,自己做老人的,总不能瞧着几个儿子有人过的不好,总要一碗水端平才是。
此时张老太太满面喜悦地看着坐在下面的秦长安,对张世荣道:“你瞧瞧,秦家果然不愧是大族,光这么一个孩子,都这样有礼。”虽则张家所居之处称镇,但镇外就是一条大江流过,通向四县的官道又汇聚在此,客商常在这歇脚。故此镇上十分热闹,客栈酒楼南北货店比比皆是,一个镇足有上万户人家。
张秦两族都是这镇上的大族,聚族而居也有百来年,只是奇怪的是,张秦两族虽在镇上比邻而居,两家却从没结过亲事。此时秦家主动说起,张老太太也是满心欢喜,张世荣微微一笑:“是,母亲说的是。”
这样的称赞让秦长安有些坐立难安,望着上面和张老太太攀谈的叔公,秦长安的脸一阵阵发烫,虽说张世荣是做官的人,养尊处优看来比农人年轻的多,但鬓边已然飞霜,面上一笑就满是皱纹,难道自己的姐姐就只能嫁给这么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人做填房吗?
秦长安想起身离去,但临来时姐姐的话又在耳边,嫁到张家也没什么不好,能借张家的势保全住父亲的家业,为了你,姐姐嫁给一个老头子又算得上什么委屈?秦长安只有握紧拳头坐在椅上,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秦长安只觉眼前一花,就看见一道影子飞掠过眼前,如乳燕投怀一样扑进张世荣怀里,接着是带有些许娇憨的声音:“爹爹,女儿方才梦见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