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退后,大有逃走了趋势。
眼明手快,吴鸿拦住她,不是她硬要走,他也不会擒住她的手臂。
“姑娘,可否说明情况再走?”吴鸿道。
平白无故让他看到一具死尸,他再怕事也不能坐视不理。
刘茗芷拼命挣扎但无能为力,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男女之间力量上的差别。
这个时候,不宜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揪扯不清,这个时候,也许追逐江霸的官府之人看到这一幕要认为她勾结贼匪,要么定她个杀人欲逃之罪,她就算浑身是嘴也怕说不清楚。
“姑娘,”吴鸿开口,直接道出心中疑惑,“这妇人是否由你所杀?”
低头沉思,莫非是误杀?看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应该不会下这样的狠手才是。
莫非这死去的妇人抢走了这婴孩儿,两人争执,失手酿出人命?
那这孩子,莫非是这小姑娘的?自顾自地摇头,抑或是她的弟弟或妹妹?
“这孩子是你的?”他问道。
依然没有回应,他抬头,心想她是哑巴不成?
可是——人呢?
四周浓密的树林掩住了里面的身影,只有一具尸体倒在他的面前,草丛晃动,淹没一只后脚,讽刺地告诉他,自己刚才的话全然没有人理会。慌忙随着后脚上前,他非要理论清楚不可,杀不杀人已经不重要了。
吴鸿隐约感到自己的手臂一紧,承住了一股将要倒下的力量。
思绪一恍,回到现实,低头一看,凝灵一手把住他的胳膊,一手轻抚自己的右额,踉跄着差点跌倒,拽住他仿若救命稻草。
“你怎么了?”吴鸿冷声问,瞥一眼搭在他臂上的手。
凝灵又是一阵恼怒,这人!刚才忽的便不说话,看他表情似乎在想些什么,她还诧异地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了痴傻的呆笑,而现在,她只不过小小地拉了他那么一下,扰乱了他正津津有味的思绪,也犯不着这么面目铁青吧?
头虽然还是有些晕,但她稳住神,移开搭在他臂上的手,摇头道:“跟你没关系!”
转身欲走出去,背对着吴鸿,心中一紧,面色凝重——这样的情况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无缘由地便会眼前一黑,虽说前几年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她只是以为忙起来顾不得吃饭睡觉的缘故,但最近这种情况出现地太过于频繁,让她不禁心里打起鼓来。
“也罢!”她身后的吴鸿拍拍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个刁蛮女还是少惹为妙。
凝灵撇嘴,心想他果然是极其令人讨厌的人,尖酸、记仇、没有什么来着?是了,老板姐姐说的“绅士风度”!
只关注于自己的感情,封闭并摒弃所有相关的人,这样的爱情只会是束缚,结果也只会是将自己困住,将对方扼死。
将要跨出门的刹那,她道:“吴鸿,放手吧,在我看来,她有所期盼,会有幸福!”
他一怔,强制住心底那份波澜,这个时候,唯有执拗可以掩饰得住。
“多管闲事了,凝灵。”他道,提醒她,他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有所改变。
果然是“狗咬吕洞宾”!算她多嘴!凝灵恨恨地想,这样一个恶劣的人,大可随他去好了,她干嘛要提醒他、劝诫他?站在一旁看他怎么难堪就好了!
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是傅钧尧的对手?
懒得搭理他,抬脚走出门去。
可这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有些生涩和尴尬,不大但清晰:“生病了早些去医。”
她没有扭头,也没有说话,但脸上划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看来,罗嗦婆妈的人也不止是她一个呢!
从未想过一切会发生的这样突然,来不及去准备,来不去去治疗,来不及探明缘由,结果就直接向她袭来。
她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快。师傅略懂歧黄之术,以前就告诉过她,善待自己,享受人生,不必太过操劳。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她与别的徒弟不同,所以从不在金石玉器的技能和学识上对她多加要求,只是随着她的性子自由发展。她的师兄师弟们个个比她出息,而她的特殊造就了她的平庸,与此同时,也换来了师傅长期以来的全副疼爱。
她是幸运的,活至今时今日,她快乐满足,该得到的都已经得到,除去她孤儿的身份,师傅和师兄弟给了她亲情,老板姐姐给了她名誉和成功,所遇到其他人也对她没有坑骗之心,儒雅的如李晋言一类的人给了她友情。
瞧,当得知她突然间失明之后,这些人全部聚到了她身边,焦灼着替她想办法,就连一向繁忙的傅钧尧、沙文、沙武,和她不对盘的吴鸿也在其中。
料想远在云南的师傅也正在赶来的途中,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这个时候,她的处境大概只有他能理解吧。
大夫给她把了脉,仔细检查了她的眼睛,叹气虽轻,但她还是听到了,之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耳语,以及他离去的动静。
空气中浑浊着沉重的气息,她深感一种感官的失去附带着其它感官的敏锐复苏,浓重的鼻音透露出老板姐姐哭过的事实,但她的口气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坚定:“凝灵,一定治得好的。”
老板姐姐大概是她认识的最为奇特的人了,她顽强,自尊,敢做一般女子不能想也不能做的事情,如果她能再在她身边多待一段时间,那该有多好!可惜,从此以后,她再也看不到她那张活力四射的脸和那上面因大把送出她辛苦做出的东西时的畅快神情了。
她本可以帮她做出更为出色的饰品,毕竟她的浮云阁才刚刚进入一个稳定的阶段,自己还有大把的才华想要展示给她,她想要告诉师傅,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平庸,她也想要告诉老板姐姐,她这个伯乐确是相对了她这匹千里马。
可是,千里马还未驰骋,便已断足;鸿鹄还未高飞,便已折翼。
在心中暗叹一声,既定的事实也已经来临,从此,她便是一个无用之人。
即使这个结果于她早已知晓,但咋一到来,竟还是这样的不甘。
“都出去吧。”她道,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情应付他们的好意,即使这个时候他们的着想可以支撑她,宛若救命稻草。
李晋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示意所有的人先离开,留给她足够的空间。
面前,傅钧尧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刘芸双手已握到泛白。
“是反省的时候了,”他平静地道,“你太过于一意孤行,做事情急功近利,牵连了无辜的人。”
如果是平常,刘芸一定会趾高气昂地反驳回去,可事到如今,她可悲得对他的指责抱有十二分的赞同。
没错,是她害了凝灵,即使她有千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比如凝灵本就有着失明的可能,比如她全不知情,比如她并没有强制凝灵一定时期内必须做出多少数量的东西,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是她唯独逃不过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