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触目惊心!仿若精雕的玉器添了抹划痕。
那人大概早已习惯了别人目睹他面容后惊骇的反应,倒也不甚在意:“心之所向,所谓的落寞孤寂不过是个人的感觉罢了。”
收回讶异和惋惜,当本人不在意,旁人的怜悯便是一种讽刺了。
“姑娘可是有事?”那人略过她的神情安然问道。
不隐瞒,开门见山。
只是,她可以放心地问他么?
“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都这么直白了,她刘芸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
“客官为何而来?”她问。
“如你所见,大阿哥相邀。”那人笑意盈盈。
被耍了!刘芸微怒,这人很聪明,早已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么浅白的回答。
笑让那人脸上的刀疤缓和了许多,末了,看着满面通红的刘芸,他补上一句:“姑娘不知有各取所需这回事么?大阿哥有权有势,铺平官道,商人们有所倚仗,财源广进,奉上相应的回报。”
算是坦白了,耍弄她之后还好有些良心,刘芸撇嘴道:“客官说笑了,身为阿哥,会缺钱么?”
“是啊,”那人笑道,“那会缺什么呢?”
又来了,刘芸翻个白眼,问她么?她要是想得明白还在他面前瞎晃悠个什么?
话说这永璜大费周章聚集了这么多人,莫非是——那她就姑且瞎猜一下好了!
“他喜欢享受权利在手的感觉,抑或是众人相拥的趾高气昂?”她道。
不管是不是初衷,永璜拥有了这些商人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大量的钱不会是垒作金屋银屋用来遮风避雨的吧?
那人投来赞赏的目光,刘芸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相差无几;她懂得适可而止,也得想办法求得自保。
双眸一暗,她笑道:“客官说话这样没有忌惮,背后议论大阿哥,难道不怕我告密么?”
那人哈哈大笑:“姑娘若真要告密,那我倒要问问大阿哥,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何以问了这么多!况且,我只是道出事实,其余的,都是姑娘你自己的猜测。”
这人,果然不简单;若想害她,轻而易举。
也因此,刘芸释然,直面道出的威胁从来就不会是威胁,心中升起一团心心相惜之感,要知道,脸皮厚是长期养成的:“这样的话,何不再为我解个惑?”
那人也不犹豫,哈哈大笑:“请说!”
“山洞凿来何用?只为存放你们送上来的银两?”这是她一直想问的事情。
那来客神秘道:“不一定哦!想要登到权势的最高点,单纯靠财力的支持怎么够?”
最高点么?除了财力还需要什么?她不会忘记,和永璜的首次交锋,是因为她的簪子和身体是找到宝藏的线索。
她眯着眼,收拢这么多钱,一定是想派上大用场!那么——双眼一亮——一个想法震得她心口一紧——军队,招兵买马;武器,用于宫变夺权!
莫非永璜要——那人在她将要把心底的二字吐出来时,轻巧,但及时地捂上了她的嘴巴,笑道:“姑娘并非池中物,我早已了解。知道便好,万不可声张——”
怪人,他真是个怪人!
东西一车车地运了进来,这样庞大的输送还是第一次,车轮所到之处在碎石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痕。
运送的东西都有相当的份量。
傅钧尧低下头,驼着身子,推着车随着往前走。
他在等待,像一只黑豹在晦暗的光线下隐住了炯炯双眸;他知道,幕后的黑手即将出现。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走,大汉的鞭子急切地催促,雨点般落下,再快的脚步都无法让他满足,他依旧喊着:“快,都给老子快点!”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时间紧促,也仿佛是做给一个人看。
这个旁观者,傅钧尧知道,即使是在第一眼见到时,就已料定来历不小。
早已派人查清了他的底细,从这人在成亲之日掳劫了茗芷母女,再到街头递上簪子的唐突邂逅,傅钧尧知道他并不简单;他傅钧尧找人,并不会因为区区一身黑衣加上蒙面遮脸就能蒙混过关!
此人名叫雷纳,标志的桃花眼,十八九岁的年龄,但从小就留在大阿哥永璜身边,惟命是从,办事利落精准。
此时的他正沉静地看着忙碌的运送队伍,监视着一车车的金银和兵器安然地藏进这个人工凿成的山洞。
傅钧尧嘴角泛过一丝嘲讽,诱来这些智障做工,不过是因为他们道不出真相,掩得住秘密,永璜的打算,不过是积聚力量,一击制胜罢了。
藏了这些金银以备招兵买马;贮了这些兵器以备篡位夺权!
本来,这一切可以掩人耳目地顺利进行下去,毕竟他以权势压住了扬州城的大小官员,更甚者,朝廷的高层也已经沆瀣一气,所有的人,不用过问他要做什么,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三缄其口;可是不巧,这个呼风唤雨的鬼见愁大阿哥惹到了他傅钧尧,这就注定了所有的算计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洞顶的微光射进来,天快亮了,算算时间,他和李晋言之间的约定也已经差不多到了。
眼下,只待一个人来!
“等等——”雷纳朝这边看来,桃花眼含着抹凌厉,他伸手指向傅钧尧,“你,停下!”
他观察了很久,这个人无论是推车还是搬运,总是隐入人后,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掩成可有可无的存在;再看他的脚力,行走的步子,手臂的力度,不像是一般的莽夫,倒像是处处借助巧力的练家子。
傅钧尧停下,扮作痴傻状:“呵呵——叫——我?”
雷纳缓步走向他,忽的一掌朝他袭来,摆明了是要试他。
桃花眼蕴着冷笑,这一掌,承下来,就是重伤;接住或躲过去,就是暴露。
傅钧尧一笑,以手抵住他的掌风,不再隐瞒,过程不同,结果不会有差,他已厌倦了这种扮傻的无聊日子。
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他看到雷纳微惊:“是你,傅钧尧!”
“久违了,雷纳!”傅钧尧眼中闪着高深。
雷纳掩不住讶异,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傅钧尧,功夫果然做足。潜入这里多时,已是相当棘手。
“你想怎样?”雷纳直道,从不认为一个人受着鞭打默不吭声是无缘无故。
大汉循着动静看到了这边情状,他大步走过来,看到一个智障居然敢直视自己的主子,早已红了眼,好生没有面子。他急忙抽出鞭子,朝傅钧尧挥去,口中还不忘吐着脏字:“他妈的,给你几鞭子尝尝!”
傅钧尧冷笑一声,甩手用臂将鞭子裹住,微微使力一拉,顺势将那大汉挥出的右手扯进眼前,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节断裂声,那大汉凄惨地大叫。
傅钧尧看也不看一眼,将他丢至一边。
大汉的手已脱节,无支撑地垂挂在上身,伏在地上****不止。
雷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打了我的人,只是为了激怒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