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以为,这杜家其罪不小。一,身为商人却不安本分。儿臣听说这独步商行以前是在冀州信都城内开的,一个商行却网罗了包括房屋中介、珠宝玉器、米粮货讫、纸张笔墨、丝绸缎帛、香料药草、宝瓶琉璃等多项交易,还以施粥收留乞丐为名大肆收买人心,居心叵测!二,身为商人却联合了冀州刺史,官商勾结霸占了信都城全部商业,甚至强迫城内的其他商行与之结盟,一家独大只手遮天,实在胆大包天。三,听闻那独步商行实际上是杜礼的女儿杜明夏掌权,一个本应待字闺中的女流之辈却抛头露面周旋在众男子之间,实在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因此儿臣以为,这次的案子定是那独步商行贪心不足妄想在长安城内行那信都之事,故而不惜铤而走险盗窃龟兹宝物以换取巨大利益,其心险恶其罪当诛,还请父皇明察。”
这罪名……可真大呀……
李承乾不仅将那盗窃国宝的罪名安在了杜家的身上,而且将独步商行一耙子打倒,分明是将如今下在狱里的杜家和云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吴岑心中暗凛,想到曾经的知己苏清河说起杜明夏时那温文如水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可是极力保那女子了,倘若保不住……脑海中又浮起她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风光霁月的样子,那抱歉的心思竟有些罪恶起来,让吴岑心中微涩,只得打起精神再思良方。
唉,从那路上冲撞直到他离开信都,数面之缘竟也让他起了相惜之意,罢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次就破个例吧。
房玄龄瞥了凝眉不语的皇帝一眼,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太子,忍不住与李恪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恪闻弦歌而知雅意,便轻轻浅浅地上前一步,向那太宗皇帝道:“儿臣也有一言,请父皇指正。”
“哦?恪儿有什么看来,说来朕听。”自己这个儿子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今次竟也有言,实属罕见,故而太宗皇帝的兴致颇浓。
李恪却望了有些意外又有些愤恨的太子一眼,毫不畏惧地向太宗皇帝道:“儿臣的看法,恰恰与皇兄不同。一,那独步商行开无往之先例,创建了一个大集合式的经营模式,方便了人们购买物品,也省却了人们来回奔波之苦。如今长安城中,父皇属意开设东西二市,不就是为了方便臣民生活之需么?所以儿臣以为,独步商行在这一点做的很好。二,据儿臣听闻,独步商行只是帮助信都官府收留流民,并创捐献拍卖一事为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建造居所。如此一来,民有生计便不再四处滋事,倘若我朝各地都能有此良善之人,自然国本安定,街衢之中再无饥馁,四海之内咸与升平,岂非我朝大兴之兆?三,儿臣有幸,曾经见过那杜明夏一面,此女果敢聪颖,腹有诗书心藏万物,经济之道尤强逾男子,心地正直光明磊落,实乃不可多得之女中豪杰,何来败坏风气一说?儿臣窃以为,这杜家必是遭人嫉恨,故而为人所害,还望父皇明察。”
李恪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还句句珠玑立场鲜明,一反往日中庸的模样,倒叫太宗皇帝分外惊奇,虽然自己这个儿子表面仍是镇定自若,但知儿甚深的李世民怎会不知,李恪眼中那异常明亮的光芒,是他心中激动的绝好预示?
而一向冷淡的儿子这般激动,甚至不惜当面反驳太子,又是为了什么?
太宗皇帝陷入了沉思,房玄龄却望着李恪叹了一口气,蜀王终究是少年心性容易动容啊……他这番话,说的也太清晰了些,也太感情用事了些……
李恪心下微微有些忐忑,父皇保持那奇异的神色已经有一忽儿了,难道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不过李恪面上却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表情,这点自持他还是有的。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自那龙案之后响起,耳中便传来父皇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些笑意地道:“皇儿免礼吧,说的不错。”
李恪这才心里踏实,浑然不觉一旁的太子双目冷厉如刀,他的一颗心现在都是忐忑之后的不稳。
“罢了,今天这案子就说到这里吧,”太宗皇帝也不说好也不说赖,这话一撂便又拿出修建永安宫的那折子准备跟房玄龄讨论,看见仍然杵在眼前的三个年轻人,他便大手一挥遣退了太子与蜀王,连那吴岑也不留,只留了房玄龄与之讨论建筑方案。
等到房玄龄出来的时候,天色早至晌午,奇怪的是,房玄龄来时只身一人,去时却多了个“伴当”,只不过那人装扮平常注意到的人很少,即便眼尖看见的,慑于那人的威势也不敢去多言,故而房玄龄顺顺利利地将“伴当”带出皇宫,还顺顺利利地到了一处门面不大的府邸。
“此处便是那女子栖身之地?”一身青衣书生打扮的太宗皇帝指着高悬的“林府”二字,向身旁的房玄龄问道。
“回老爷,正是。”仿佛太宗皇帝微服一事已经司空见惯,房玄龄并无丝毫异样,那驾轻就熟的模样简直像演练过无数次,不不,简直好像一开始二人便是这样一般。
“那还等什么,咱们进去吧。”
太宗皇帝都示意了,房玄龄只得亲力亲为地下马,上前,叩门。
因为杜家和云家的案子,林府这些日子俱是大门紧闭,房玄龄叩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管家前来,他谨慎地打开门,看了看眼前陌生的中年人便道:“不知这位老爷是找谁?”
房玄龄微微一笑,道:“在下和朋友来寻林家二公子,不知二公子可在府中?”房玄龄素来修养极好,人又生得翩翩,在这年逾不惑已知天命的时候最是涵养醇厚,好似美酒一般发酵地越来越醉人,那老管家凭空感到一阵亲切,情不自禁地笑道:“二公子现下不在府中,不知老爷找二公子何事?”
房玄龄微微皱了皱眉,又向那老管家感激地抱了抱拳,便指了指马上的太宗皇帝道:“在下与朋友前来拜见杜小姐的,还请老人家通传一声。”虽然明夏住在林家是避着人的耳目的,但如今皇帝御驾亲来,再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因为林飞鸿不在就打道回府,故而房玄龄便开门见山地求见明夏。
那老管家一愣,随即目光中含了一丝惊恐,想起这人还有个朋友,他又伸出头来向外一看,恰好看到贵气天成的太宗皇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老管家竟是将头一缩,再回答房玄龄时便有些战战兢兢语不成调,道:“这……这是林府,没……没有什么杜小姐……”
房玄龄一笑,暗道这林府办事可真不小心,怎么看门的这般模样?他却是不知今日林府内的女主人出门,早将能干之人都带出去了,这才留下一个不甚爽利的老管家看门。
可不管怎么说,这老管家的表现都差极了,倘若今日不是房玄龄,只怕这杜家娘子就要性命难保了……房玄龄摇了摇头,随即笑着向那老管家催道:“还请老人家通报一下,就说房大人来了。”
“房大人?”老人家惊慌的双眸中有些疑惑,随即又惊喜地望向马上的太宗皇帝,道:“那就是爱民如子的房大人么?”
房玄龄也不辨别,只是道:“老人家,现在你可以通传去了么?”
老管家连忙点头,而后也不关门,只是飞快地向内堂行去,不一会儿便有一女子跟着他一块前来,房玄龄只道是明夏,然而走近了才发现,他并不认识这女子。
此女虽美,但却不是那杜明夏。
然而来人却向他施了一礼,道:“民女见过房大人,房大人大驾光临,民女有失远迎,还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