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顺着眼角惨然而下。
一股无名业火却自少年心中熊熊腾起,顿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身体发肤尽皆受之父母,我等无缘改变。若以展师叔祖这般仅仅以貌取人,与此赛事岂非有失偏颇?”
此言一出,犹如白日惊雷,所有人众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个在愤激中颤抖的少年——五老当政已过千载,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般指正?
兵事老人闻言大怒,虽已想好措辞,却不屑于和门中小辈多费口舌,更不愿败坏今日盛事,当下强行压下满腔怒火,冷冷回道:“此乃五老议事,你这黄口白牙的小辈凭何置喙?”
尘封正待还口,琳儿已经轻扯着他的衣襟,微微摇头。
朝着可怜的女孩扫过一眼,尘封视而不见,断然回道:“展师叔祖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不能因此而任意草菅我等小辈?”
“黄毛小儿!你好跋扈啊!”兵事老人怒极而笑——身在此位三百多年,何时有人对他这般出言不逊?顿时须发皆张,冰冷的双目携着千钧之力直直盯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万众肃然,生息全无。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一般。
尘封心下一横,将错就错,断然迎上兵事老人威猛锐利的目光,蓦地感觉老人犀利的眼眸竟如一座巨山一般朝他当头罩下。
片刻之后,一滴汗珠自其脑门缓缓垂下,径自游入少年眼中。尘封拼命地呼唤着即将摇摇欲坠的意志,兀自支撑。
恰在此时,凌霄真人轻声笑道:“你这小辈!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竟有胆量跟你师叔祖叫板。若非适逢山中大事,师叔祖又宽宏大量,今日定不轻饶。虽然如此,也需将你犯下的忤逆之罪姑且记下,若有再犯,决不姑息……不过,你之所见,也有些许道理。拈花阁中那位女孩,数年以来的确由于容貌受过不少苦楚。为此,我便许她继续参与此次比试。”
兵事老人自重身份,不愿于大庭广众之下和门中小辈再做纠缠,又听掌门如此措辞,一声冷哼,回过头去。
尘封压力顿消,只觉周身通畅,随之一阵眩晕,赶忙回身坐下,朝身侧女孩轻轻微笑。
可怜的女孩早已喜极而泣,怔怔地盯着他的面目,眸子深处射出异样的神采。
良久之后,尘封方才回过神来,恍若大梦一场,只觉周身疲软、四肢无力,那颗曾经奋力抗争的灵魂此刻仿佛已经筋疲力尽一般,恍恍惚惚、居无定所,只能任其飘摇。时而瞥见兵事老人那张威猛的面孔,心中惊悸异常,如何也记不起来方才怎会聚起那么大的勇气——竟然和他对视良久。
恍惚之中,五位老人分别站到台前作出一段简短的言辞,大意是鼓励门下弟子奋力争先,更要他们把握分寸。
稍后,便在年轻一辈的欢呼声中,按照此前早已拟好的规则次序,拉开战幕。
一时间,高台四周时而如同冬雪莅临,时而如同酷暑尽至,甚或爆出各色豪光,幻出各色奇兽,甚是精彩。待到暮色将至,高台之上已经决出百十人次。尘封无心观看,依旧沉浸在此前的余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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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青柏云将小徒唤入厅堂,牢牢注视着似曾魂不附体的少年,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青柏云方才长叹一声:“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弟子知罪。”尘封慌忙跪地。
“好在恰逢盛事,掌门真人方才有意饶你。换作它日,定然不会轻饶。”青柏云郑重而道。
尘封俯首不语。
“你所犯过错,为师也有责任。六年之前我等下山追寻经卷,本以为多则半年便可凯旋,不料一去六载,竟至今日养成你这般孤独倔强的个性。为师深感歉疚!”稍微一顿,青柏云缓缓而道:“数年以来,你一直与那女孩交往甚密?”
尘封微微点头。
“紫尘山中不禁男婚女嫁,为师并不因此担忧。只是此女来历出奇,紫尘千百弟子之中,她最是谜一般的人物。当日落于拈花峰上,五老先后细细盘问,她却始终守口如瓶。对于是否将她收归门下,五老更有重重疑虑。近十年来,五老对她始终耿耿于怀,虽派人多方勘查她的来历出处,均无结果。她在山中诸多不平待遇,比如不能出入山中要地——拈花阁及紫霄殿等,皆是五老共同商定。至于相貌丑陋,虽也稍有考虑,却多为掩人耳目之词。如今天下风起云涌,此女又如此神秘,可谓敌友难测,山中主事之人自然不得不防……数年以来你与她同病相怜,故而惺惺相惜,自此以后应当把握分寸,不要因此毁了大好前程尚不自知。”
尘封愕然当场。
“你年纪尚幼,却能侠肝义胆、不畏强权,实属难得,只是锋芒太过。试问山中诸人,谁不晓得兵事老人脾气暴躁、言语无忌,即使掌门真人也要容他三分。今日能够不再追究于你,已属宽宏大量。为师更从白虎祠清平口中得知,你曾在平阳城内伤其孙儿,看来早已仇怨暗结。据说此子在山中白虎涧苦思六载,修为已经非同小可,你若见他,更要避而远之……此次对决,希望不要撞上……”稍稍顿住,青柏云又道,“明日黄昏,你将登台比试。到时量力而行,不可率性胡为。为师不求你等有功,但求无过……时候不早了,睡去吧。”
“恩师忠告,弟子铭记在心。”尘封怔立良久,郑重一揖,返身步出房内。
六年之前,你便能重伤兵事老人那飞扬跋扈的孙儿么?青柏云注视着缓缓走远的小徒,深沉的眼眸渐渐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