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秦穆饮盗马，楚客报绝缨

    黄若心中一奇，问道：“为什么？”

    平精卫道：“你爹爹若撞见我闯入帅帐，定要问我来意，我怎么同他讲？

    要是叫他知道了我的本意，有了防备，我以后还怎么杀他？

    有此刀在手，我便可说自己喝多了，误闯帅帐，见了宝刀临时起了贪念。”

    黄若道：“你装作小毛贼，不怕我爹爹罚你么？”

    平精卫道：“当时正是用人之际，令尊最多打我几十军棍罢了。他身后的亲兵见我手中拿着主帅的宝刀，便要来捉。

    你爹爹却笑道：‘没错，我让你取的就是这把。’不动声色地把刀接了过来。

    他拉着我走到一旁，又把刀递回给我，和我说，他记得我临敌之时奋不顾身，他既感且佩，宝刀配勇士，将那刀赠给了我。”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丑脸上满是钦慕之色，道：

    “秦穆饮盗马，楚客报绝缨，你爹爹待人宽厚，颇有古人之风，无怪江湖上许多素来桀骜不驯的人物，都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力。”

    （这两个典故，本章有话说里有一些介绍。）

    黄若道：“平伯伯，你从那时起，便不再想杀我爹爹了吧？”

    平精卫凛然道：“生死大仇，岂是这么容易便能化解的。那一仗自然是胜了。

    项帮主领着群豪来无影、去无踪，破城枪挑翻敌营里几十部耧车，凯旋而归。

    营中敌将为了推卸罪责，只说那晚有妖龙兴风作祟。西夏大军斗志全无，不久便撤了。项帮主便领着群豪告辞而去。”

    黄若忽的想到项帮主死后，米入斗机缘巧合，寻得那杆破城枪，更学成了他的一身神功，心中悠悠想着：

    “不知米大哥何时能如我爹爹、项帮主一般，成为一个大豪杰？唉，也不知我还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

    心头好一阵酸楚。

    平精卫道：“我不忘报仇，便留在你爹爹军中，后来又跟着他追击敌兵，打了几场仗，颇得他的信任。

    我那时就算不用腰带这些机括，也有许多机会，从背后一剑穿心，把他杀了。

    可每当机会到了眼前，脑中的念头总是转了又转：

    ‘我该不该杀他？我若为一己之私杀了他，毁了我大宋栋梁，岂不成了大罪人！可师妹、还有帮中兄弟难道就白死了吗？’”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右胸，道：

    “我这处伤，就是那时候落下来的。那天你爹爹受命领兵佯攻，同几路军马夹击敌人败军。

    哪知接应的兵马因故未到，敌人见我们兵少，返身来攻。我们寡不敌众，边战边退，从晌午一直厮杀到入夜。

    你爹爹领着一百人，死守一个隘口，掩着大队人马撤退。我也在那百人里面。”

    黄若赞道：“平伯伯，你也英雄得很呢！”

    平精卫丑脸上掠过一丝豪情，接着说道：

    “待得人马撤远，我们身边只剩二三十人了，你爹爹这才下令退走，他在最后押着阵。

    才撤出不远，我便望见几十只铁矛横空而过，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

    我连日和你爹爹并肩而战，见主帅危急，便自然而然起了相护之意，飞身往上一迎，把你爹爹挡住，替他挨了一矛。”

    黄若心中感动，想到自己那天打了他一掌，在他这处为救自己爹爹所受的旧伤之上，又加了新伤，惭愧不已，跪下来磕了个头，道：

    “平伯伯，你救了我爹爹，我恩将仇报，万分对不起你。”

    平精卫将她搀起来，道：“你爹爹将我拉到自己鞍后，飞马驰了出去。

    我身在马上，血一股股地从伤处喷出来，只道自己必死无疑，心想：‘我若一死，这世上可就再无人能给师妹报仇了，我死前一定要杀了他！’

    我摸到刀柄，才拉出寸许，可决心却又没了，又把刀还进鞘中。

    “我这样迁延再三，最后望着月亮，心里默念：

    ‘师妹，你在天有灵，这仇报是不报，你便帮我拿个主意吧。要是你不想我杀他，就在我睁眼时，让这轮月亮露着。若你要我报仇，就拉过一片云彩来，把它遮住。’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见天心里挂着满满的一轮皓月。

    黄若心中一动，道：“平伯伯，那天晚上是个晴天，对吗？你本来就不想杀我爹爹，对吗？”

    平精卫微微一笑，心想：“这女孩儿心思机灵，可什么都猜到了。”

    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们驰出二十几里，才把追兵甩开。

    你爹爹为我起出矛头，扎紧伤口，下拜道：‘救命之恩、不杀之义，可适没齿难忘。’

    我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你爹爹道：‘兄台方才在我身后拔了三次刀，三次又都收了回去，显是以大义为重，不论咱们有什么仇，都当得起我一拜。’